攆走了田三毛和田家的社員後,田福堂總算是鬆了口氣,哼著小曲走到茅房跟前,衝著裡面喊道。
「蛾子,快出來吧,他們都走了。」
周小娥捂著鼻子走裡面出來,呸呸了兩聲:「快把我熏壞了。」
她深吸幾口氣,總算是緩了過來,疑惑道:「滿堂,村子裡出事了。」
「是啊,王家人來了。」田福堂看看周小娥,覺得有些不妥當。
等會估計金家的人挨了揍,會跑到他這裡求救,要是周小娥還留在這裡,說不定會惹來大麻煩。
他拍拍周小娥的肩膀,緩聲說道:「蛾子,你趕緊回去。」
周小娥還想晚上留在這裡吃飯,壓根就不願意離開,沖他翻了個白眼:「你這沒良心的東西,吃飽喝足了,就想把人攆走?」
「哎吆,我田福堂能是那種人嗎?」田福堂說著話,從兜里摸出五毛錢,塞進周小娥的手心裡,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說道:「蛾子,今天情況特殊,你帶著這些錢,到鎮上的供銷社裡買到一些好吃的。」
拿到了錢,周小娥心中的怨氣頓時消失了,她將錢揣進兜里,扭著屁股走了。
「哼,真是個貪財的女人。」
田福堂站在大門口,看著周小娥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撇撇嘴,關上了院子門,轉身就往屋子裡走去。
剛走兩步,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妥當,轉過身又用木棍子,將院門插上,這才放心的回到屋裡。
田福堂一想到金家人被王家人揍得頭破血流,就忍不住開心起來。
他從箱子裡取出一盒茶葉,這茶葉是田福軍派人送回來的,據說是南方的什麼東湖茶葉,一兩能值好幾十斤苞米呢!
自從送回來之後,一般人他壓根就捨不得拿出來招待,只有在特殊的日子裡,比如接待縣裡面來的領導,或者是三節兩壽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你別說,這茶葉就是不一般,隨著熱水的倒入,屋內頓時瀰漫著一股清香味道。
田福堂又從廚房裡翻出一袋子花生米,邊喝茶邊吃花生米。
這是田福堂多年來養成的老習慣了,田福軍曾經罵過他是土包子。
他從來不反駁,卻也不改掉這個習慣,田福軍這種文化人,怎麼會知道花生米填進嘴巴里,輕輕搖下,咯嘣作響,滿嘴噴香。
再喝一杯茶水順下去,茶水的味道和花生米的香味混合在一塊,那味道別提多美了,古代的縣太爺也只是這享受。
另外一邊。
王二蛋帶著王家莊的社員們,已經趕到了雙水村。
王二蛋走到村口的分叉口,揮了揮手:「左邊是金家,走,咱們去給彩娥妹子報仇,將金俊斌揪出來暴揍一頓。」
「好好好,揪出金俊斌!」
那些社員們紛紛響應,抬腳就要向左邊走去。
這個時候王彩娥突然從旁邊跳出來,攔住了社員們的去路。
王二蛋見此情形,一時間就愣住了:「彩娥,你這是幹什麼,金俊斌那樣對你,你還惦記著他?」
「哎吆,哥,你胡說什麼呢!」王彩娥跺了跺腳,氣呼呼的說道:「你也不動腦子想想,這次咱們是全體出動,肯定會引起雙水村的反抗,咱們還不如趁他們沒有察覺,來個擒賊先擒王,將田福堂拿下來,這樣咱們就可以在雙水村大展拳腳了!」
此話一出,王二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大聲說:「大傢伙都瞅瞅,我妹子現在學聰明了,竟然搞起了兵法,大傢伙我妹子的辦法怎麼樣?」
王家莊的社員們紛紛點頭表示贊成。
「對啊,田福堂就是雙水村的一把手,這麼多年來,雙水村的人一直唯他是命。」
「咱們要是將田福堂搞掉,雙水村的人就會群龍無首。」
「咱們對付那些散兵游勇,就會順利得多!」
見社員們紛紛響應王彩娥的號召,王二蛋大手一揮,喊道:「走,咱們去將田福堂那老東西揪出來!」
「好!」
看著王家莊的社員們氣勢洶洶的往田福堂家奔去。
王彩娥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
她之所以要拿田福堂開刀,並不單純是為了王家莊的進展能夠順利,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她恨田福堂。
在跟田福高一塊被關進倉庫里,王彩娥不是個傻子,清楚事情發生了變故,於是就費盡心思,跟田福高聊了一陣子。
很快就明白了,這件事背後的罪魁禍首,就是田福堂。
要不是田福堂,她這會還是金文斌的妻子。
金文斌這男人雖然不爭氣,也不能掙錢,但是他畢竟是金家的嫡系。
據說當年金家人藏起來了不少金銀珠寶,只要在金家堅持下去,總有一天,能夠分到一杯羹。
這也是當初王彩娥嫁給金文斌的原因。
現在全被田福堂破壞了,他能夠不生氣嗎?
王彩娥來到雙水村多年了,十分熟悉雙水村的道路,她帶著張家的人很快就來到了田福堂的家門外。
「哥,這裡就是田福堂家了。」
王二蛋走過去,揮起拳頭,在木門上重重的錘了幾下。
「田福堂,你給我滾出來!」
田福堂正在屋內喝茶吃花生米,聽到捶門的聲音,嚇得差點從炕上掉下來。
他愣了一下,又爬將起來,拍去身上的灰塵,扯著嗓子對外面喊道:「王二蛋,你不是來對付金家人的嗎?怎麼會跑到我家來,是不是跑錯地方了?」
「沒錯,田福堂,我聽說你是咱們黃原縣最利害的村長,所以特點想見識見識。」
「害,那都是外人的謬讚,我其實就是個老頭子。」
「少東扯西扯,趕緊從屋裡出來。」
田福堂可不是個傻子,他清楚這會出去,肯定會爆錘一頓,還不如守在這裡,等著田家人前來支援。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來,田福堂的臉上就浮現出一絲苦笑。
要是他不動歪心思,在王家莊來到雙水村的時候,就全體出動,聯合金家人一塊對付王家莊的人。
雙水村的金家人和田家人加起來,社員的數量要遠超過張家人,聯合起來,張家人遠遠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也不會落得如此尷尬的境地。
「這也許就是自作自受吧。」
田福堂苦笑著搖搖頭,不過倒也沒有著急,畢竟他已經將門鎖上了,那些人是沖不進來的。
此時,外面的王二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這老東西,肯定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來幾個人,把門砸了!」
幾位年輕的社員扛著鋤頭就沖了上來,高高舉起,對著木門就狠狠的夯了下去。
這年月農村的門就是那種用木片子並起來的,木片子經年久月之下,早就腐朽了,只是眨眼功夫,就被鋤頭夯碎了。
躲在屋內的田福堂見到這一幕,心疼得不得了,連忙從屋裡衝出來,扯著嗓子喊道:「王家莊的,你們有事兒談事,千萬別砸我家的門啊。」
「砸門?」王二蛋一腳將門踹倒,大步走進來,冷冷的看了田福堂一眼,道:「我不但要砸門,我還要將你家都砸了。」
王二蛋在來的路上,本來已經想好了,要狠狠收拾了田福堂一頓。
可是仔細一想,就明白了過來了,田福堂是雙水村的一把手,算得上是半個公家人了,要是打傷了他,肯定會惹來大麻煩。
但是要是什麼都不做的話,就會顯得他王二蛋沒種。
在農村,一個沒種的男人,就跟路邊的狗屎似的,會被別人看不起的。
王二蛋肯定得辦事,他指了指屋子說道:「大傢伙給我砸!」
王家莊的社員們一擁而上,衝進屋子裡,拎起鋤頭到處亂砸。
屋內的桌子,椅子,板凳,收音機全都被砸碎了,就算是這樣,王二蛋還是不解氣,又帶人衝進廚房內,將廚房也砸了個稀巴爛。
連蛋黃都被搖散了。
田福堂看到這一幕,氣得差點暈了過去:「你們就是一幫土匪啊。王二蛋,你就不怕我們雙水村的人找你的麻煩.」
「啪!」
田福堂話音未落,臉上就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他捂著臉扭過頭去,看到打他的人竟然王彩娥,田福堂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王彩娥,你竟然敢打我?!」
在田福堂的心中,像王彩娥這種社員,在雙水村就是最下層的社員,平日裡壓根就不敢跟他高聲說話。
王彩娥看著那位往日裡高高在上的雙水村一把手,現在竟然如此的狼狽,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爽快感。
反正經過了這件事,她也沒有辦法再在雙水村待下去,為何要怕田福堂呢?!
王彩娥指著田福堂的鼻子罵道:「田福堂,你這個老東西,白活了那麼大年紀,你以為自己是雙水村的大功臣,其實雙水村要是沒有你,大傢伙的日子不知道能過得多舒坦呢!」
「你,你少在這裡胡言亂語。」
王彩娥的話比甩了田福堂一耳光子,還讓田福堂難以接受。
「我胡言亂語?田福堂我問問你,這些年,你給咱們雙水村做過什麼好事?」
「我」
「你回答不上來了吧!」王彩娥冷聲說道:「咱們雙水村要是沒有你,金家和田家早就成一家人了,就是你在裡面搞鬼,將金家人和田家人分得那麼清楚,才讓雙水村沒辦法團結起來。」
「你個小學沒畢業的知道什麼.」田福堂一時間竟然無法辯駁。
這時候,張家莊的人已經將田福堂的屋子砸了個稀巴爛,跑過來說道:「彩娥,搞定了,咱們去收拾金文斌。」
「老東西.我呸!」
王彩娥臨走前衝著衝著田福堂的臉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這才轉過身,跟在王家莊人的身後,往院子外走去。
他們身後,田福堂癱坐在地上,看著被砸得稀巴爛的搖窯洞,差點哭出聲來。
窯洞裡的家具,物件都是他辛辛苦苦攢了幾十年的,特別是還有很多是田福軍從縣城裡送來的。
田福堂一直以他家裡的擺設為榮,每每提起家裡的新家具,總能驕傲的揚起腦袋。
可是現在那些東西全都被王家莊的人砸毀了。
田福堂站起身,踉踉蹌蹌的跑到窯洞門口,看著屋內一片狼藉的場景,眼淚差點流了下來。
突然。
簌簌酥酥
窯洞的頂部刷刷的落下黃土。
隱約還能聽到一些瑣碎的聲響。
就像是泥土坍塌的聲音
田福堂臉色驟變,喊了句不好,連忙就往後面退去。
他剛跑了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轟的一聲。
一股氣浪從身後衝過來,將他掀翻在地上。
田福堂重重落在地上,渾身幾乎被摔得散了架子,他吸溜著嘴,強忍著疼痛轉過身去。
只是看了一眼,眼淚就掉了下來。
身後的窯洞已經完全坍塌了。
田福堂咬著牙,拳頭狠狠的捶在地上,氣憤的說道:「王二蛋,我跟你沒完!」
也難怪田福堂會如此生氣。
這口窯洞還是田福堂父親傳下來的。
當年田福堂的父親還是金家的長工,好不容易結下了婚,攢下了不少錢,準備箍窯洞,可是當時雙水村大部分地方,都是金家的,特別是適合箍窯洞的地方,全都被金家占了。
長工們要向箍窯洞,需要給金家交一筆錢。
田福堂的父親不捨得這筆錢,所以就到處尋摸,想要找一個合適的地方。
可是窯洞的選址要求很嚴格,無論對窯洞的朝向還是土質都有要求。
合適的地方,早就被金家占下了,田福堂的父親整整尋摸了半年也沒有找到好地點。
那是一年夏天,正值收穫的季節,田福堂的父親作為長工,需要在碾場裡面看守糧食。
睡到半夜,田福堂覺得有些憋尿,就從床鋪上跳下來,到遠處的溝渠里去解決。
當時烏漆嘛黑的,他突然發現溝渠里有一隻黃鼠狼一閃而過。
黃鼠狼這玩意一般人見到後,會感到害怕,有些人還會覺得晦氣。
但是對田福堂父親這種一年到頭沒有見過油水的長工來說,那就是一道行走的大餐。
田福堂的父親當時就抄起棍子追了上去。
也不知道追了多久,那隻黃鼠狼鑽進一片土坡里,突然不見了身影。
田福堂的父親正懊惱著,準備轉身離開,突然停住了腳步。
因為他發現了一塊可以當做窯洞的好地方。
坐北朝南,土質結實,特別是門口還有一大片空地,可以晾曬糧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