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那不是何文遠和何文濤嗎?手裡還拿著一張紙,他們準備幹什麼?」
「幹什麼?當然是做檢討了,昨天晚上你不也在場嗎?人家張所長可是說了,他們是不做檢討,就得去派出所報到。」
「哈哈,這兩小兔崽子整天在大院裡無法無天,咱們都拿他們沒有辦法,還是人家劉洪昌高明。」
「就是,你再牛氣能牛氣得過派出所去。」
「走,咱們去看看,給他們捧捧場。」
大院裡的住戶看到何文遠和何文達,都陸陸續續的從屋裡出來,圍到了大門口,眼神中閃爍著嘲弄的目光。
倒不是他們沒有愛心,實在是何家的幾個孩子這些年沒少給他們搗亂。
偷雞摸狗那是常事,有時還會往別人家麵缸里倒水,他們把搗亂當成了一種樂趣。
被搗亂的人家發現了他們也是沒有辦法。
都是孩子,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再加上何家還有一個瞎了眼的老太太。
真是要跟這幾個孩子較真,好像是在欺負孤寡一樣。
現在看到何文遠和何文濤倒霉,他們心中都樂開了花。
何文遠兩人看到那麼多人,心中也有些膽憷,抬頭看向何文慧:「姐,我們在這裡站一會算了,反正也沒有人看到,就當是做了檢討。」
她本意是想說沒有派出所的人和大老劉在,但是在住戶們聽來,這是拿他們不當人啊!
「何文遠,我們不是人嗎?趕緊念吧,這眼看就快中午了,大傢伙都還等著回家做飯呢!」
「就是,你們可是當著張所長的面承諾過了,如果弄虛作假的話,我們可是會去舉報你們的。」
在眾住戶的議論聲中,何文遠和何文濤的臉瞬間變青變紫。
何文慧也在旁邊催促:「趕緊念吧,越拖圍觀的人越多。」
何文遠實在沒有辦法,拿起稿子念了起來:「我,何文遠誠懇檢討」
她心裡快恨死劉洪昌了。
而這會劉洪昌卻很快活,他去菜市場買了一斤肉,推著自行車跟楊麥香有說有笑的回到了何家大院。
「麥香,今天中午我給你做肉絲麵怎麼樣?」
「好啊,好啊,洪昌哥做的肉絲麵肯定好吃。」
「咦,那裡圍了那麼多人,出了什麼事情?」
王衛東推著自行車擠進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做檢討的何文遠。
聽著何文遠念的檢討書,王衛東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不過他沒有吭聲,一直等待何文濤也念完檢討書,才紮好自行車走過去。
人群中央,何文遠正在完成了任務而興奮,抬頭看到王衛東的身影,她心中頓時咯噔了一聲。
每次遇到這個大老劉,准沒有好事!
不過她依然硬著脖子,瞪著王衛東道:「我已經讀完了,可以回去了吧,哼!」
那小模樣要多囂張有多囂張,王衛東本來不打算跟她計較的,現在心中也來了氣。
冷笑道:「讀?我是讓你當著大傢伙的面做檢討,誰讓你讀了?你這樣讀,能起到教育意義嗎?」
何文遠聞言,臉色變成土灰色,指著王衛東,嘴角有些顫抖:「大老劉,你,你故意耍我,是不是?」
王衛東哈哈大笑:「我耍你?你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有什麼值得我耍的。」
說完,他轉過身去,面對圍觀的住戶:「大傢伙評評理,按照我跟何文慧的約定,何文遠和何文濤需要當著大傢伙的面做檢討,才可以免除懲罰。現在她竟然讀檢討書,這還算是檢討嗎?」
住戶們自然同意王衛東意見,頓時議論紛紛。
「就是,拿著紙念,這完全就是不誠心啊!」
「何文遠和何文濤也太會投機取巧了,就連做個檢討也弄虛作假。」
「他們這樣完全是應付!」
王衛東滿意的點點頭,轉身盯著何文遠:「聽到沒,不是我一個人這樣想的,大傢伙都覺得你是在應付差事。如果你不想被送到派出所,最好老老實實的做檢討,真心悔過。」
當然了,何文遠真不真心,王衛東一點都不在乎,他只是想讓這個刺頭受點教訓,以後不敢再給他找麻煩。
「你」何文遠沒有辦法,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何文慧:「姐姐,你快幫幫我啊!」
雖然對何文遠不滿意,但她畢竟是妹妹,作為姐姐有幫助妹妹的義務,何文慧心中長嘆一口氣,走到王衛東身旁。
「洪昌哥,你看她們是孩子,已經做過檢討了」
王衛東打斷她的話:「我又沒有讓她們做檢討,她們也可以選擇到派出所接受教育嘛!」
何文慧聽到這話,知道今天何文遠她們不按照劉洪昌說的辦,會有大麻煩。
她看向何文遠,勸慰道:「文遠,你就聽話,做一段檢討吧!」
「姐,你到底胳膊肘就向外拐!」何文遠火冒三丈,但是她也沒有膽子跟王衛東對著幹,只能把檢討書撕了,重新做檢討:「我,何文遠」
她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把今天的面子找回來。
王衛東見何文遠和何文濤老老實實的做了檢討,也沒有多停留,推著自行車拉著楊麥香的手回到了屋裡。
午飯自然是肉絲麵,豬肉切絲,蔥、姜、蒜切碎,把白菜洗淨,用手撕碎。
然後擰開煤爐下面的蓋子,鮮紅的火焰從裡面衝出來,輕輕舔舐烏黑的鍋底。
倒入油,待油熱了,倒入豬肉絲。
滋滋的響聲中,誘人的肉香從門縫裡熘了出去。
剛回到屋裡,飢腸轆轆的何文遠聞到肉香味,更加氣了。
「該死的大老劉,竟然還有心情吃肉,吃死你吧。」
她沖正準備去做飯的何文慧喊道:「姐,中午我也要吃肉。」
何文慧停住腳步,有些為難的說道:「家裡沒有肉了,姐給你做雞蛋麵條,可以嗎?」
雞蛋在這個年代也是稀缺物品,一般人家能吃上雞蛋就算是過上好日子了,可是何文遠她們的嘴早就被劉洪昌餵刁了,壓根不稀罕吃雞蛋。
「不行,不行,我就要吃肉。」
何文濤聽到聲音,也從屋裡跑了出來,抱著何文慧的腿:「姐,你就去買肉嘛,咱們家已經好幾天沒有吃肉了。」
何文慧知道他們在撒謊,事實上四五天前,他們才參加了她跟劉洪昌的婚宴,每個人的肚子都吃得飽飽的。
但是,看著他們可憐兮兮的樣子,何文慧一陣心疼,她走進裡屋從兜里摸出錢包數了數。
只有十塊零兩毛錢了,距離下個月發工資還有十天時間,壓根就不夠用。
不過她知道家裡哪裡還有錢,把錢包放到抽屜里,快步向於秋華屋裡走去。
於秋華正靠在床頭曬太陽,眼睛微微眯起,聽到腳步聲,她緩緩坐直:「是文慧嗎?快中午了,你怎麼不去做飯?」
何文慧走過去,幫她揉揉肩膀,小聲說道:「媽,文遠他們想吃肉,可是我身上的錢不夠了,我放在你那裡的錢,能不能先給我一部分?」
「錢?什麼錢?」於秋華聽到要錢,身子頓時有些僵硬。
「不是」何文慧都快哭了。
她跟劉洪昌在一塊的時候,劉洪昌把他的工資全數不少的交給了何文慧,而於秋華以還有弟弟妹妹要養,把那些錢都收走了。
後來,劉洪昌又送來了一百塊錢的彩禮,於秋華又以這些錢將來要給文濤娶媳婦用,也收走了。
最後,劉洪昌和何文慧的婚宴,一共收了一千六百三十二塊錢,也以於秋華將來要還人情為由,全部收走了。
當時何文慧心中也不願意,女方父母要還人情,也不該收男方收的禮金啊。
不過,她是個孝順的孩子,在於秋華的威逼下,也就同意了。
這些錢,加起來足有快兩千塊錢。
兩千塊錢在這個年代可是一個了不得的大數字,有些人家一輩子也攢不夠這麼多錢。
現在於秋華竟然說沒有這筆錢,何文慧豈能不難過。
「媽,以前那些錢」
於秋華也意識到剛才的反應太過激烈了,忙拉住何文慧的手:「文慧啊,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文遠雖然參加了工作,但是她是個大手大腳的孩子,每個月那點工資,只夠自己用。文濤和文達還在上學,他們將來總要結婚吧,那可是需要很多錢的,媽不攢錢不行啊。你作為大姐,理所應當照顧弟弟妹妹。
不過,文遠他們想吃肉,也很合理,他們正長身體,營養跟不上可不行。這樣吧,你明天去找找李建斌,問他借一點錢。」
何文慧總覺得於秋華說的話有些問題,不過這些年,於秋華整天跟她灌輸要照顧弟弟妹妹的思想。
她默默的點了點頭:「好,明天我去問問李建斌。」
聽到何文慧離開屋子,於秋華鬆了一口氣,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現在劉洪昌已經指望不上了,她就得選個新的人,來養活何家這一大家子。
雖然李建斌的家裡人可能看不上何家的家境,不過只要李建斌同意,那問題就不大。
再不濟,將來也能訛李家一筆錢。
傍晚,城外。
劉長順和劉長義早早的等在了小樹里,他們從來沒有幹過那麼輕鬆的活。
只是在市場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把黃瓜全部賣掉了,一整天他們就能夠躺在樹蔭下,美美的睡懶覺。
「哎,長義啊,你說那黃瓜是什麼滋味,為啥那個中山裝也不嫌貴,一下子全買走了。」
「不知道,可能很好吃吧!」劉長義吊著馬尾草,盯著蔚藍的天空,他不關心這些,只要能順利賣掉黃瓜,也能對得起洪昌給的那一塊錢工資了。
劉長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從地上坐起來,喃喃自語道:「不行,等下次我一定嘗一口!」話音剛落,他肩膀上就重重的挨了一拳,回過頭去,只見劉長義臉色嚴肅的盯著他。
「哥,你別亂來,咱們就是賣黃瓜的,洪昌每天給1塊錢,已經頂咱們在公社干半個月了,你可千萬別多事,咱只要老老實實聽洪昌的話,就可以了。」
「曉得了,哥能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緩急的人嗎?」劉長順點點頭,「洪昌跟咱們是一塊長大的,我還能壞他的事?」
劉長義覺得劉長順並沒有聽進去,他了解自個這個哥哥,人不壞,就是有點小聰明。
別人都在地里幹得熱火朝天,他藉口拉肚子,一會跑一趟廁所。
他是偷懶了,輕鬆了,可是公社裡的記分員眼睛尖著呢,每次到年底,核算下來,劉長順的總共分都跟女社員差不多。要不然劉家也不至於這麼多年還攢不下來錢。
這次的活兒可是他們哥兩娶媳婦的希望,千萬不能被劉長順攪和了。
劉長義決定好好盯著劉長順。
兄弟兩個正閒聊著,外面傳來一陣車軲轆摩擦地面的聲音。
劉長義的手伸進口袋裡鑽進那些錢,彎著身子往外面,當看到來者正是王衛東的時候,他興奮的大叫起來:「洪昌,洪昌,這邊!」
「害,哥哥們藏的的地點可真夠隱秘的,我找了一圈子都沒找到。」王衛東紮好自行車走了過來。
劉長義從兜里掏出那捲子鈔票遞給王衛東:「洪昌,沒有辦法,拿著這麼多錢,我們害怕啊,你快點點,看夠數不夠?」
王衛東也沒有推辭,當著兩人的面點了一遍:「正好夠,怎麼樣,第一天賣黃瓜,還適應嗎?」
「太適應了,洪昌啊,你可能不知道,你這黃瓜暢銷了,今天來了一位大主顧」
劉長順湊到王衛東面前,把市場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將了一遍。
王衛東聽完到那個王老婆子的所作所為後,頓時哭笑不得,沒想到這個年代也有這種為老不準的人。
「你們幹的好,對付這種人就應該強硬一點,要不然你下次去市場賣黃瓜,她還得找你們的麻煩。」
劉長順擔心的問:「可是我聽說那王老婆子的兒子好像是個小領導,我怕」
「不用怕!要是他真敢找麻煩,我就讓他知道咱也不是好招惹的!」王衛東澹澹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