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賺外快

  道路上,卡車穩穩停在灰色制服面前。閱讀М

  「司機同志,去唐山不?」灰色制服跑山來,從兜里掏出紅盒百花,隔著車窗遞過去。

  王衛東擺擺手:「謝謝,不抽菸。

  過唐山,不進市區。」

  灰色制服聞言大喜:「不進市區也行,多少車費?」

  他昨天就在路邊等著,也遇到幾輛卡車,都不經過唐山。

  「唐山距離京城差不多四百里地,駕駛室1塊,車斗5毛。」王衛東皺著眉頭,回想一下隊長提供的收費明細表,笑著說道。

  那麼遠的路程,這大冷天裡坐在車斗里,會被凍成冰棍。

  「一塊錢有點貴哦。」灰色制服遲疑一下。

  商店裡,豬肉一斤七毛五,雞蛋五分錢一個,棒子麵有糧本八分錢一斤,鴿子市貴些一毛五

  直門內大街的新街口電影院,看一場電影,也只要五分錢。

  一塊錢能幹的事太多了。

  王衛東無所謂的聳下肩膀,搖了搖頭:「嫌貴就算了,麻煩讓一讓,我還要趕路。」

  說著,手握在檔把上,就要松剎車踩油門。

  灰色制服見王衛東不肯讓步。

  只能無奈的嘆一口氣,從口袋裡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塊錢,隔著車窗遞進去。

  他知道價格,剛才只是想少出一點。

  王衛東接過那一塊錢,隨手丟進底座下的鐵盒子裡,推開副駕駛車門。

  「上來吧。」

  灰色制服上駕駛室,打量了一下。

  一塵不染的儀錶盤,乾淨的坐墊,被軟布包起來的木製檔把。

  也聞不到讓人嘔吐的機油味。

  「司機同志,你這卡車收拾得蠻幹淨的。」他讚嘆道。

  「卡車就是司機的家,自然要收拾乾淨一點。」王衛東笑道。

  他一面開車,一面用眼睛餘光打量灰色制服,笑道:「同志,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個領導吧。」

  灰色制服,銅排扣,至少是個小幹部。

  況且,他右上口袋還插著一桿鋼筆。

  「在單位,只不過是個小科長,算不得領導。」灰色制服笑道。

  卡車沿著道路奔馳,兩人就這樣閒聊著。

  一會功夫,王衛東就知道了。

  灰色制服的名字是王建國,高中畢業,京城氣象站的科長,家住菊兒胡同,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養了一條金色獅子狗。

  媳婦在信託商店上班。這次回老家是參加侄兒的婚禮。

  他排了好久的隊,也沒能買到火車票,眼看就要錯過婚禮。

  聽同事說,城外公路上,有過路卡車,一塊錢車錢能到唐山。

  一塊錢雖多,不過和親人的婚禮比起來,算不了什麼。

  王建國也覺得王衛東這年輕人不錯,值得交往,還是卡車司機,以後有能用得到的地方。

  兩人互相留了地址和辦公室電話號碼。

  嗯,王衛東又在路上撿到一個朋友。

  卡車沿著道路飛速行駛,路過南郊北市村,這裡是京城周邊最富裕的村莊。

  路邊皆是青磚瓦房,牆壁上白灰刷有「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的建設祖國」的標語。

  一群身穿藏青色棉襖,黑色棉褲上的農民,拿著旱菸袋鍋子,蹲在路邊。

  他們看到卡車開過來,老遠就招手。

  「司機師傅,去二十里坡嗎?」

  「路過,2分錢一位,坐車斗里。」

  「好嘞,給恁錢。」

  「司機師傅,俺要去香河。」

  「香河,一百二十里,2毛。」

  「師傅,這大冷天的,俺出5毛,能坐駕駛室嗎?」

  「駕駛室滿了,只有車斗,坐不坐?」

  「那好吧,2毛,您拿好。」

  這年頭,道路上的車,一天都沒有幾輛,錯過這一輛,說不好,只有靠雙腿走路。

  離開京城不到一百里地,卡車駕駛室里,車斗里就坐滿了人。

  呃還有兩頭哼哧哼哧的大肥豬。

  大肥豬也按人頭收錢。

  座位下的鐵盒子裡,也多了五塊八毛兩分錢。

  這就是卡車司機的外快。

  有時候一個月下來,外快比廠里發的工資都要多。

  王衛東不缺這點錢。

  他完全可以裝作沒看到,任由那些乘客在寒風中等待,開著卡車直奔鞍山。

  不過這年頭大家都窮,願意花錢搭車,肯定有特殊原因。

  也許是身體不好,也許是有急事。

  王衛東這是在做好事。

  當然,他也可以不收車錢,讓人免費乘坐。

  那麼搭車人這次免費乘車,下一次遇到別的卡車,就不願意再出錢。

  別的卡車司機,沒有外快,遇到到這些著急乘車的人,也不會停。

  這就變成子貢贖人。

  這種外快,已經成了卡車司機的行規,大家都認為是理所當然。

  甚至,卡車司機中還流傳著一份收費明細表,按里程收費,二十公里1分錢。

  王衛東進入車隊的第一天,就在牛志軍的強制下,背熟了收費表。

  賺外快一般不會引來麻煩。

  不過,在王衛東加入卡車隊後,還是向牛志軍提了一個建議。

  出城後,用紅布把車牌蒙上。

  這樣一方面辟邪,另一方面也可以掩人耳目。

  反正路上也沒交警查車牌,也沒有釣魚執法。

  這樣,就算有心人想找麻煩舉報,也不知道該舉報誰。

  王衛東一面開車,一面跟「乘客們」閒聊。

  他常年跑車,見多識廣,偶爾說一些小段子,讓「乘客們」不時爆發出歡笑聲。

  尤其是後排,坐在黑鐵鍋旁,嘴角有一條疤痕的小青年,已經一口一個「哥」的稱呼王衛東。

  不多時,卡車就過王四營,那兩頭大肥豬乘客下車了。

  王衛東開著卡車繼續行駛,無意瞥見路邊有一個身穿青灰色棉衣棉褲,頭上扎著紫頭巾,身材幹瘦的小媳婦,正一步一步的在寒風中艱難行走。

  吸引他注意的是,小媳婦懷裡有一個紅色棉包袱,包著孩子。

  從包袱大小看,孩子應該不足月。

  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寒風颳在人臉上,跟刀子割似的。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太受罪。

  王衛東降低速度,緩緩靠近小媳婦。

  踩下剎車,推開車門,對著小媳婦喊道:「同志,搭便車不?」

  那小媳婦停下腳步,先是疑惑的看著卡車,大眼睛中生出喜悅,旋即又神情低落,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眼神怯生生,抿嘴唇:「不了,大哥,俺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