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出來以後，林紹文頹然坐在了車上。
「怎麼了，害怕了？」駕車的劉主任嘲笑道，「剛才在領導面前凱凱而談，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劉主任，別開玩笑了。」林紹文嘆氣道，「這是什麼地方？正常人都害怕好吧。」
「我看你是口無遮攔。」劉主任正色道，「領導欣賞你是一回事，但有些話不能這麼說……尤其你這個身份，說這些話合適？」
「唔？」
林紹文坐直了身體，「劉主任，雖然我們見面不多，但你也知道我是年輕人……不懂人情世故。」
「我看你呀，就是太懂人情事故了。」劉主任搖頭苦笑道，「餓了沒有？餓了我帶你去吃點？」
「這個點了……還有吃的？」林紹文驚訝道。
劉主任沒有答話，帶著他七拐八拐的來到了一間屋子前。
和其他黑燈瞎火的地方不同，這裡可謂是燈火通明。
不少工作人員三三兩兩的出出進進，雖然都沒有大聲說話，但依舊顯得很有人氣。
他們見到劉主任帶著林紹文進來，不由多看了兩眼。
「老陳，兩碗面。」劉主任高聲道。
「好嘞。」
後廚有人答應了一聲。
「這是食堂？」林紹文驚訝道。
「這裡的工作不比下面，很多時候事情緊急，都需要加班的……」劉主任悄聲道。
林紹文頓時瞭然。
如果說華夏是個人的話，四九城就是華夏的大腦，而這裡就是中樞神經。
「小林，我說你兩句，你別不服氣。」劉主任認真道，「我看了你的資料，甚至在七處的資料……人嘛，年少輕狂沒有什麼，誰都年輕過。」
「尤其是在你的這個年紀有這樣的成就，的確很值得驕傲。」
「劉主任，抽菸。」
林紹文立刻遞了根煙上去。
「你知道為什麼很多部門都喜歡論資排輩嗎？」劉主任從鼻翼噴出了兩道煙霧。
「年紀大的更加穩重？」林紹文試探道。
「對咯，就是穩重。」劉主任輕聲道，「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是常態，年輕人比老同志有能力，但這也是常態。但很多事不能冒進，穩才是最要的。」
「治大國如烹小鮮。」林紹文喃喃自語。
「去你的，說你胖還喘上了。」劉主任笑罵道，「畢彥君為了保護你，特地給上面寫了信，上面其實也同意，有時候……太年輕也是一種不足。」
「就拿今天的事來說，你什麼身份，居然敢去摻和這些事？你真以為有人護著你，就沒人敢對你怎麼樣吧？」
這番話一出口，林紹文立刻冷汗直冒。
他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你要知道，上面不整你，是懶得搭理你，而不是整不到你。」劉主任冷笑道，「你乾的那點破事，如果真有人計較起來，你槍斃都是輕的。」
「我知道了，謝謝劉主任。」林紹文感激道。
「面來了……」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
「老陳，謝謝。」劉主任禮貌道。
「欸，這是本分事。」老陳笑了笑後，看向了林紹文，「小哥夠年輕的，哪個單位的？」
「外地過來匯報工作的。」林紹文憨笑道。
「我就說嘛。」老陳笑眯眯道，「能來這裡工作的，像你這麼年輕的，我就見過兩個……」
「陳叔，我和劉主任還有工作沒有談完，要不下次我再聽您說？」林紹文禮貌道。
「瞧我這張嘴……」老陳眼裡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笑道，「得嘞，你們慢慢吃。」
劉主任看到老陳背過身去後，不由對林紹文豎起了大拇指。
「這就對了，少沾因果，不惹麻煩。」
「劉主任，你為什麼這麼幫我？」林紹文忍不住問道。
「還不是老畢。」劉主任氣憤道，「他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管，老是寫信給我讓我替他管，我又不是幼兒園園長……」
「劉主任，你這話也太傷人了吧？我也不是小孩子。」林紹文玩笑道。
「只有小孩子才會在大人面前炫耀自己。」
劉主任一句話，就讓他陷入了沉默。
整個食堂只有吃麵的聲音。
劉主任吃完的時候，林紹文已經點燃了一根煙，慢慢的抽著。
「走吧。」
「欸。」
林紹文急忙跟著起身。
出來收碗的老陳看著兩人的背影，不禁啞然失笑。
劉主任沒有立刻送他回家，只是把車停在了路邊上，點燃了一根煙。
林紹文見狀，也沒有開口詢問。
良久。
「小林，人最厲害的地方不是會說話，而是能忍住什麼都不說……」劉主任側頭道，「我很欣賞你，但我很不喜歡你這種張揚的性格。」
我還張揚？
林紹文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我不是說你做人，我是說你做事太高調了。」劉主任幽幽道，「首先是軋鋼廠，現在軋鋼廠帳面比部里都有錢，你讓關部長該怎麼處理？」
「他只能打報告給上面，不可否認，很多人的確很欣賞人。但更多人的想要整你，因為你太不安分了，是不穩定的的因素。」
林紹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
「再說沅水鎮，你的確很有能力，現在沅水鎮比很多地方發展的都要好。但是……那又怎麼樣呢？你不可能一輩子當沅水鎮書記。」劉主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華夏從來不缺少天才，但是要記得一句話……」
「什麼？」林紹文失神道。
「和光同塵啊。」劉主任語氣微微上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是人都會犯錯，但你太高調，就會有人把你放在顯微鏡下研究，只要你出一次紕漏，那就是萬劫不復。」
「我知道了，謝謝劉主任的教誨，紹文會銘記於心。」林紹文真誠道。
「希望你是真的記住了。」
劉主任微微一笑，隨即啟動了車輛。
林紹文看著四九城的夜景，陷入了沉思。
他原本就是謹小慎微的性子，可這些年太過於順風順水，導致他也想投入時代的浪潮來做一些事。
可沒想到，他才剛剛開始動，已經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如果不是有人護著他，估計他早吃槍子了。
劉主任說的對，他的那些破事，是瞞不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