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廠新區。
這是林紹文起的名字，他靠在一棵大樹上，無視了很多工人幽怨的眼神，默默的抽著煙。
他其實也很無奈。
每個廠的工程師都有定額的，不是說你有本事招到就能給待遇的。畢竟現在工程師都是稀缺人才，每個廠都想要，所以部里給了待遇定額的。
比如說軋鋼廠，上面只給了十五名工程師的待遇，那你就只能召集十五名工程師。
你想多招，也成，但是工資部里不給批。你如果說可以從其他地方擠出來自己掏工資，不是不可以，只是……部里不認你報上來的工程師名額，無論是待遇還是級別，在部里都沒有備案的。
所以工程師的名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
沒有哪個工程師願意為了工廠做這種無名英雄，畢竟沒有待遇和工程師的工作經歷，萬一軋鋼廠合併了，或者是垮台了，他們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其他工廠可不會認你這種野路子。
「廠長……」
郭達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什麼事？」林紹文回神道。
「現在廠里很多工人都有意見，說咱們把小樹林給砍了……」郭達吞吞吐吐道，「我能不能問問，咱們這新區……是做什麼的？」
「養牲口的。」林紹文直言不諱道。
「養牲口？」郭達懵了。
他們是軋鋼廠，又不是飼養場，養牲口做什麼？
「你能到養殖場弄到肉來？」林紹文斜眼道。
「廠長，別開玩笑了，現在肉可都是有配額的。」郭達訕訕道。
現在不止是工資是部里統一調配，物資同樣如此。
軋鋼廠里除了原料以外，其他的東西都是有限的。比如說蔬菜、肉類……當然，配額是配額，發到你手上還有沒有那麼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部里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所以你可以自己掏錢買，然後部里給你報銷，只是……你買得著嗎？
只要是大廠，誰還有沒小金庫？
可是人家不願意賣給你啊。
且不說全國，就是九城，大大小小的工廠不知凡幾。你也要買，他也要買……那配額不就成了一句空話了？人家養殖場也不是說可以憑空變出來不是。
「既然你做不到，那就閉嘴。」林紹文伸了個懶腰。
「是，廠長。」
郭達低眉順眼的應了一聲，內心卻不以為然。
自己在工廠養殖牲口，不是異想天開是什麼？
不到兩天時間。
軋鋼廠新區就被整理乾淨了，林紹文讓李新民去請建築院過來施工。
「老林，你和我說句實話……這玩意靠譜嗎？」李新民看著熱火朝天的工地道。
「我說老李，我這麼做是為了誰？」林紹文皺眉道，「你不就是玩個女人，吃點好的……至於弄得這麼難看嗎？」
「老林，話別說得這麼難聽嘛。」李新民訕訕道，「我這外出考察……開銷很大的，我不也是為了工作嘛。」
「你老實和我說，你在外面養了幾個？」林紹文正色道。
「這……」
李新民左右看了看，趁著四下無人，才伸出了兩隻手。
「臥槽，你是種豬嗎？」林紹文大驚失色。
「咳咳咳……我們老李家，體力好，體力好。」李新民紅著老臉道。
其實這話他是謙虛了的。
他的本意是，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行了，廠里的事你別管了，我來處理……但是，你別去惹劉秋菊了，她可是和我說了，如果你再胡來，她就捅死你。」林紹文輕描淡寫道。
「捅……捅死我？」李新民驚恐道，「老林，你可千萬得攔著她點，這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她瘋起來……那是真的誰也攔不住。」
「什麼個情況？」林紹文頓時來了興趣。
按道理說，李新民是不應該怕劉秋菊的。
「你來的晚，可能不是很清楚。」李新民嘆氣道，「當年劉秋菊進廠只是一個普通財務，她發現她老劉……也就是她的上級貪污公款。」
「好傢夥，她到部里舉報，部里沒搭理她，她就跑到審查院鬧……審查院也沒人出面，她就拎了桶汽油，站在工業部門口，說這事沒人管，她就把自己燒死。」
「臥槽。」
林紹文聽得是目瞪口呆，她實在沒想到，劉秋菊居然如此彪悍。
「現在你知道了吧？」李新民心有餘悸道。
「那你還敢胡來？」林紹文疑惑道。
「我哪裡胡來了？」李新民振振有詞道，「廠里的伙食不行，那是供貨商的問題，對吧？她財務就管財務，後勤工作又不歸她管。」
「可是……」
「再說了，工人工資是不是照常發？」李新民不屑道，「我老李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是工人同志的工資我可從來沒有動手腳。」
「不是，光是靠食堂你能撈多少？」林紹文驚訝道。
現在大家都窮，食堂雖然供應上萬人的伙食，可實際上油水並不是很多……或者說，不足以維持李新民的生活。
畢竟伙食不好，可還是得讓工人吃飽不是？
不然他們鬧起來，非得把李新民撕了不可。
「咳咳咳……我還多報了一點點工人的名額。」李新民小聲道，「如果你有人想送進來，我收一半錢，剩下的都歸你。」
好傢夥，公然倒賣工人名額。
這種事也敢幹？是真不怕吃槍子啊。
「別，我們說好了的，你撈你的錢，我做我的事，大家互不干涉。」林紹文拒絕道。
「這也是。」李新民苦笑道，「我以前就聽說了，你小子可有錢的很，看來你那當高級工程師的老爹沒給你留東西吧？」
「一點點。」
林紹文笑了笑，沒有多解釋。
他爹當初可是給他留了足足五千塊，儘管他也不知道這錢是怎麼來的。
「行了，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你認真工作，我撤了。」李新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後，驅車離去。
林紹文看著他的座駕，不由苦笑著搖搖頭。
他都不知道，李新民為什麼對他這麼信任。
難道真不怕自己到時候捅他一刀？
如果李新民知道他的想法，只會嘿嘿一笑。
林紹文和趙青山相交莫逆，而李新民的妻子，正是趙青山的妹子。如果真鬧到那一天，趙家肯定會出面和林紹文周旋的，而且……還不一定會走到那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