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以後。
林紹文照常洗漱完就繼續撰寫論文,可這次送飯的不再是工作人員,而是林剛。
「林部長,你倒是沉得住氣。」林剛笑道。
「我沉不住氣也沒辦法,總不能大吵大鬧吧?」林紹文聳聳肩道。
他現在也冷靜了下來,既然說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坦蕩點。
做決定的時候很難,但是決定一旦做了,也沒後悔藥吃。
「你是怎麼斷定會有災情的?」林剛輕聲道。
「我沒有斷定。」林紹文否定道,「我只是覺得今年的雪下得特別大,而且積雪也非常厚……如果繼續下雪,到時候積雪一旦融化,很容易造成洪澇。」
「推斷很合理,但你並沒有證據來證明你的話的真實性。」林剛正色道,「現在國內形勢一片大好,大家都積極努力,而你在危言聳聽唱反調,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沒有唱反調。」林紹文再次強調道,「我只是呼籲大家關注這件事情,並沒有下決斷。我只是個醫生,這和我的專業無關,所以我沒辦法下定論。」
「沒辦法下定論的事,就是譁眾取寵,危言聳聽。」林剛沉聲道。
林紹文聞言,陷入了沉默。
「當然,我們七處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地方,並不會逼著你把話吞回去。」林剛輕笑道。
「那放了我?」林紹文抬起頭道。
「放自然是放,可你的言論已經對社會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所以你的對你自己的言論負責。」林剛拿出一張紙,遞給了林紹文。
林紹文接過一看,隨即苦笑了起來。
他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把他抓來了,原來是畢彥君把他說的話發到了內部的報紙上。上面為了保全畢彥君的顏面,這件事自然要有人負責,所以……他就是負責的那個人。
林紹文毫不猶豫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倒是讓林剛微微詫異。
這小子倒是有幾分膽色。
如果讓他知道林紹文和畢彥君說這件事的時候,手都在抖,他應該就不會下這樣的結論了。
「你的言論暫時也沒辦法證明,所以你還是繼續去當你的廠醫吧。」林剛收回了文書後,起身敲了敲牆壁後,才坐了回來,好奇道,「你的事跡我都了解過了,據我所知,你才畢業一年就上了副處,可謂是前途無量。」
「只是為什麼你要說出這麼驚世駭俗的話來?這樣對你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二十三歲的副處,別說放到後世了,就是當代就是鳳毛麟角。
就算有,也大多都是一些虛職。
軋鋼廠醫務部部長,這可是實權領導。
儘管不如在一州一縣那麼顯赫,但軋鋼廠可是上萬人的大廠,同樣非常了不起了。
「或許……」林紹文低下了頭,「僅僅只是為了國泰民安吧。」
「國泰民安麼?」林剛輕笑一聲,「可我聽說有很多次想把你調到醫務系統,但你都拒絕了……如果你想國泰民安的話,進醫務系統不是更好嗎?」
「廠里的工作總有人要去做吧?」林紹文苦笑道。
「嗯,有道理。」
林剛起身,伸出了手道,「林紹文同志,你現在可以回家了,這些論文需要我給你送到醫科大去嗎?」
「嗯,謝謝。」
林紹文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他自然知道對方是想檢查自己的論文,但這些無所謂了。
「需要我送你回去嗎?」林剛遞了根煙給他。
「如果方便,可以送我去婁家公館嗎?」林紹文笑道。
「當然可以。」
林剛坐上了駕駛室,隨即載著林紹文往婁家公館駛去。
半個小時後。
林紹文剛下車,還沒進去,卻看到林剛也跟了下來。
「正好和你夫人解釋幾句,你夫人應該擔心壞了。」
「多謝林處長。」
林紹文笑了一聲,隨即進了門。
只是當他看到門口厚厚的積雪後,內心不由湧起了一陣不祥的預感。
林剛見狀,蹲下來抹了一把雪,立刻拔出了槍,二話不說就衝到了門口。
只見他用手輕輕的推了一下門後,居然把門給推開了。
林紹文立刻沖了上去,不顧林剛的勸阻推開了大門,隨即腦袋傳來一陣眩暈,往地上跌去。
林剛眼疾手快的把他扶到了沙發上坐下,隨即在房間裡尋找了起來。
半晌。
他才拿著幾份文件走到了沙發的一側坐了下去,猶豫了一下,他才把手裡的信件遞給了林紹文。
林紹文見到信,眼神恢復了一絲神采。
可才看了三行以後,他就靠在了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一臉苦笑。
林剛這次沒有猶豫,接過了他手裡的信看了起來。
婁半城走了,從林紹文被帶走的第三天就走了,帶著婁曉娥一起走的。至於去了哪裡,信上沒有明說,信里附上了一張離婚協議,以及婁家公館的房契。
並且註明了,如果林紹文平安,這屋子就歸林紹文,如果林紹文遭遇不測,那這屋子就歸國家所有。
林剛看著信,半晌才開口道,「對不起。」
「沒必要。」林紹文低頭苦笑,「我這個岳父,肯定是蓄謀已久的,保不准從曉蛾嫁給我的那天開始……他就想著離開了,縱使現在不走,他以後還是會走的。」
「可是如果你在,最少可以把你愛人留下。」林剛沉聲道。
「留不下的。」林紹文搖搖頭道,「如果是正常情況,婁半城肯定帶不走曉蛾,他肯定是使了什麼手段,這才把她帶走的。就算我在這裡……某一天,他依舊會把她帶走。」
林剛嘆了口氣道,「現在你跟我回去吧,我們要著手調查這件事了。」
「明白。」
林紹文應了一聲。
只是他在婁家公館門口站了許久,突然覺得自己挺可笑的。
覺得認識了幾個大人物,有點技術傍身就可以護住婁曉娥甚至可以護住婁家。
現在看來……他還是太天真了。
在這個時代,他可能連自己都護不住,拿什麼去護住別人。
這件事想通了以後。
他對婁半城的恨意也消散了,婁半城最少出發點和他是一樣的,只要護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林紹文天真,婁半城可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