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四的話,宋春雪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怎麼著,你給我相看好了?還是最近有人問過你,想給我找個沒人要的老男人?」
老四抓了抓頭髮,「也不是,我就是好奇問問。」
「哼,你是我生的,你在想什麼我能看不出來?」宋春雪席地而坐,拿出牛皮水袋子喝了口水,「我也很好奇,以前你可不會這麼問我。」
「沒有的事,我就是覺得吧,娘現在還年輕,我們都長大了,你若是想找也不是不行。」老四壓低聲音道,「你看別的莊子上,四十歲還改嫁的人也不少。」
宋春雪看著紅彤彤的夕陽,從鼻孔里哼出一個音,「矮子堆里找個個高的是吧?」
「我這個年紀,能找的男人,要麼是沒人要的老光棍,要麼是妻子去世的老鰥夫,你覺得哪個我能看得上?」
「這天底下的男人,尤其是年紀大的人找女人,你知道跟找什麼一樣嗎?」
「什麼?」
一聽這個,老四來了精神,瞬間感覺不累了,抬手扔了兩個土塊,讓下面兩塊空地里的羊掉個頭。
麥子拔掉之後還沒來記得耕的地里,甘草長得越發旺盛,羊很喜歡吃。
他盤腿坐在宋春雪對面,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跟找驢一個樣。」
「啊?」老四瞪大眼珠子,「娘,有你這麼作比喻的嗎?」
「我形容的不對嗎?」
宋春雪咬了口米黃饃饃,目光悠遠,「一要力氣大,二要能生養,三要牙口好,你說去集市上買驢,是不是也這樣?」
「……」老四無言以對,「難道就不會是因為,對他有意思?」
「呵呵!」宋春雪冷笑一聲,「天下烏鴉一般黑,就頭幾天有意思,之後呢?還不是給他當牛做馬,若是像王老漢跟李廣正那樣,出門愛調戲別人家媳婦的,不是給自己找晦氣?」
老四若有所思,「那倒是,這方圓幾百里地的光棍兒,若是有老實的,早被別人家的寡婦搶走了。」
宋春雪蹙眉。
「娘,我不是說你寡婦……」老四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
他解釋不清楚,脖子跟臉瞬間黑紅黑紅的。
「我不就是寡婦嘛,而且守寡九年多了,這是事實,你不好意思啥?」
老四撓了撓耳朵,「是這麼個意思。」
「既然你沒這個打算,我就放心了,不然……」老四嘿笑兩聲,「若是你將來找個像陳鳳那樣的人,那我們江家真要麻煩咯。」
前世,莊子上的人倒是明里暗裡的,試探她的口氣也罷,想將親戚家的老光棍塞給她的也罷,但自家人從沒問過她這個問題。
老四如今這麼問,是擔心她真的會找一個?
「你放心,就算將來你們都走了,院子裡就剩我一個,我寧可養條狗,也不會找個男人。」宋春雪沒好氣道,「你跟他們幾個也說說,把心放在肚子裡。」
「好,」老四神情有些滑稽,猶猶豫豫的問,「那如果我們幾個都同意你找一個呢?」
宋春雪若有所思,「你要這麼說的話……」
老四的心快提了起來,緊張又好奇的盯著她。
「你個小兔崽子,」宋春雪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還想試探我,你三天沒打上房揭瓦是吧,敢拐彎抹角的套我話。」
「嘶……疼疼疼,」老四連連求饒,疼得眼淚掉出來,「是我姐讓我問的,你要打就打她去。」
宋春雪鬆了手,「羊跑到黑土坡山去了,還不去追。」
「啥?」老四忽然站了起來,拿起牆邊立著的羊鏟子,跟兔子一樣竄出去。
「呔,往哪裡跑!」
「喝!上來!」
宋春雪嗤笑一聲,「小兔崽子,我若是還惦記男人,上輩子算是白活了。」
在這個男尊女卑,不把女人當人的世道,男人就是女人的萬惡之源。
她曾經設想過,若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男人,像女兒國一樣,哪裡還有這麼多糟心事。
世上便只有女兒,以及自己女兒的女兒,多好。
宋春雪懷疑,老四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前些日子李大嘴來的次數多了,故意試探她。
下次,李大嘴若是來了,直接轟走。
*
新房子的瓦都蓋好了,這兩日江夜銘在安門窗,回家回得早些。
這幾日陳鳳還算安分,他便主動攬了做飯的活兒。
前兩日陳鳳吃了沒說什麼,第三日中午,陳鳳坐在炕頭邊,將碗重重的放在炕桌上。
「難吃死了。」
剛喝了一口湯,發現面有些粘牙。
江夜銘頭也沒抬,「自己做去。」
陳鳳氣哭了,一邊抹淚一邊道,「我在坐月子,家裡的雞就不能殺一隻,這幾天奶水也不好,我虛的厲害,你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該給我補補吧?」
江夜銘冷笑,「有吃的就不錯了,就你這個態度,我沒休了你就不錯了,要殺你自己殺去。」
「你!」陳鳳氣得甩了筷子,「嫁給你真是倒了血霉了。」
「趁早滾,嫁給你的如意郎君去。」江夜銘不輕不重道,「也不照照鏡子,就你現在癩蛤蟆的皮一樣的臉色,嫁給我你已經高攀了。」
「你你你……」陳鳳氣得扔了碗,「江夜銘,你簡直畜生不如。」
看著碎在地上的碗,江夜銘忽然想起來,以前他們一家六口吃飯閒聊時,說起愛摔碗的人沒本事,只會讓家裡越來越窮。
江夜銘現在越來越不理解,為何當初自己一眼相中了陳鳳,娶進門還任由她胡鬧。
這麼一看,她除了會生孩子,簡直一無是處。
可他竟然為了這樣的女人,幾次三番跟娘鬧彆扭,就跟丟了魂似的。
「隨你怎麼說,反正你自己的碗摔了,明天你用瓦片吃吧。」說著,江夜銘起身走到大鐵鍋邊,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果然,陳鳳氣得下了炕,奪過江夜銘的碗摔在地上。
江夜銘沒攔著。
因為他知道,現在他攔住了,等他出了門,這個碗還是保不住。
江夜銘也不知道咋了,之前他看到陳鳳這樣,會哄著她順著她,說些開心的話。
但現在,他不僅不生氣,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陳鳳,等出了月子,你就回陳家去吧,我江夜銘配不上你這樣的女人,你回去另嫁吧。」
他有氣無力的笑道,「我送你到陳家河溝里,以後你愛跟誰發脾氣跟誰發脾氣,我不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