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三娃從學堂回來,給宋春雪帶了一顆梨。
他似乎有些羞赧,在宋春雪的注視下,低頭憨里憨氣的笑了。
「夫子家有三棵梨樹,今年的結的梨很多,他給我們背了一籮筐,每個人分了兩個。」
說著,三娃將一顆大胖梨遞到宋春雪面前。
這一幕讓宋春雪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她忽然想起,四五月的時候,三娃每次放羊回來,都會裝一口袋豌豆角。
從布袋子裡往外掏的時候,豌豆角相互擠壓的聲音很特別,聽著就很饞人。
這還是第一次,他從學堂裡帶回東西。
而且,他沒想著給別人,而是先想到宋春雪。
宋春雪伸出手接了,輕聲問,「那你吃了嗎?」
「我吃了一個,很甜。」三娃看她很驚訝的模樣,不自在的往外走,「你若是不愛吃就給秀娟,我去餵羊了。」
那隻給李堂家孩子供奶的母羊,都是他每晚回來餵的,別人餵他不放心。
宋春雪捧著一顆梨愣了許久。
這些天被老大氣得起伏反常的心情,悄悄的消散於無形。
若是從前,她肯定捨不得吃,要麼給紅英要麼給秀娟。
但今天,三娃給她帶來的梨,她想自己吃。
咬過一口之後,她又覺得秀娟那小姑娘饞的厲害,睡醒了肯定很饞。
這樣想著,她用菜刀將梨切成兩半。
晚上做了攪團吃,帶湯的雜糧面,配上韭菜醃成的鹹菜特別香。
三娃一口氣吃了兩碗半,老四跟紅英兩碗,宋春雪自己吃了三碗。
她幹活最多,飯量也最大。
吃過飯洗碗的時候,宋春雪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應該是江夜銘在走動,她也沒管。
次日清晨,三娃早起後從外面上茅房進來,著急忙慌的敲響宋春雪祖孫三人的房間。
「娘,大哥昨晚上餵豬忘了關門,豬不見了。」
宋春雪剛穿好衣服,剛準備出門。
「大驚小怪的,不見了就找,你跟老四加上老大,你們兄弟三人還找不到?」
她沒想著去找。
「我去給你們燒湯,地里的胡麻能拔了,我還得上地,你們去找吧。」她一邊疊被子一邊道,「別跑太遠,昨晚上我還聽到院子外面有腳步聲,你們照著腳印去找。」
三娃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好,我去喊老四起來。」
老四沒有三娃那麼勤快,每天都是等大家起來了才從被窩裡爬出來。
三娃喊他給老大找豬,他當即罵了一句,「他都不當我是兄弟了,憑什麼給他去找豬。他不是將莊子上那些老同窗當兄弟嗎,讓他們去找。」
說著,他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腦袋,繼續睡了過去。
三娃無奈,只能跟老大兩個人去找。
好在豬是在半夜沒的,它在宋春雪的菜園子裡吃飽了白菜,直接在糞堆旁邊睡了。
宋春雪不樂意了,「讓他賠我的白菜。」
「娘,你讓他怎麼賠,畢竟是你生的,你跟他計較什麼。」江紅英勸她,「算了吧,他正忙著呢,你們母子總不能真的因為這點小事,變成仇人。」
「我……」
「娘,我去跟大哥說,陳鳳種的菜園子裡也有白菜,我去給你拔兩顆回來,你看成不成?」三娃從中緩和道,「等他去放樹了我去拔。」
「你還要去學堂,再晚就來不及了,還是我去吧。」老四慢條斯理道,「我倒要看看,他會不會罵我,正好我看他很不順眼。」
宋春雪卻蹙起眉頭,「他要放哪裡的樹?」
老大的新房子,房梁按上了,她知老大在縣裡買的好木頭。但蓋房子還需要很多木椽,專門去買要花錢,都是挖自己家種的樹。
她忽然想起來,前世老大不會挑樹幹,將很多將來能長成大梁的樹給砍了。
而且做門窗都需要木頭,這個時間挖了樹,陰乾一段時間正好做門窗。
那些樹都是宋春雪跟夫君從前種的,只因為從前莊子上的樹少,他們掃了別人家的樹葉,被罵的狗血淋頭之後,他們便在各個能種樹的地方都種了樹。
十幾年過去,這個莊子上很多楊樹柳樹,還有榕樹都有江家的份兒。
但老大一聲不吭去砍樹,可曾將她這個當娘的放在眼裡。
「你告訴他,沒有我的同意不能砍,除非他拿出點誠意來。不是我這個當娘的故意為難他,而是他既然那般有志氣,就不該來碰我的東西。」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
他們的母親現在好強勢,對老大都這麼苛刻,那他們以後可怎麼辦?
老四有點後怕。
「娘,總不能真的讓大哥去買別人家的樹吧,山頂上樹林子裡的樹不讓砍,就算砍了太遠了,不好拿回來。」老四忍不住為老大說話,「大哥肯定要恨你。」
「他早就恨我了,我還怕他更恨我?」宋春雪冷哼道,「我又不是不讓他看,只是讓他來跟我說一聲,要他清楚那是我的東西。」
「娘的意思是,讓大哥認個錯,服個軟,當兒子就該有當兒子的樣。若母子情斷得乾乾淨淨,就有個男子漢的樣,別讓人瞧不起。」三娃第一次為宋春雪說公道話。
宋春雪不由點頭,「沒錯,是這個意思,還是三娃明白我的苦心。」
老四也覺得有道理,「那我跟老大說一聲,就怕他忽然跑去跟陳家人當兒子,那太氣人了。」
宋春雪笑道,「你還挺了解你大哥的。」
老四嘿嘿一笑,他還沒說,其實老大昨晚上已經殺了一隻雞,準備提著去陳家認錯道歉了。
想到這個,他就來氣。
上次是陳祥來家裡耍威風,他跟娘是為了老大才出手的,結果人家轉頭跟人家下跪道歉,倒顯得他跟娘不會做人。
太他娘的窩囊了。
但他現在不敢說,怕娘氣得掀桌子。
喝完湯,老四便去草窯找老大。
很快,老四回來了,他對著江紅英搖了搖頭。
「你去跟娘說,我去放羊了。」老四不想惹事,「老大要去陳家接媳婦了,你注意著些。」
江紅英點頭,「你去忙,姐姐明白。」
中午,宋春雪背著一捆胡麻回家,便看到院門口站著的陳鳳跟她爹,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似乎在專程等她回來。
一看到宋春雪,陳鳳的父親陳廣才便冷嘲熱諷道,「聽說你們家這院子未經親家母的同意不讓進門,我們便在外面等著親家。」
「初見時親家母還挺賢惠,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連我兒子陳祥都敢打,老了老了還長本事了。」
她才三十六歲,怎麼就老了?
宋春雪掃了眼江夜銘,銳利的目光讓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