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宋春雪鼻頭一酸。
當即蹲下來跟著一起撿。
她將自己撿起來的往師兄的衣兜里放,卻被師兄嫌棄的避開。
「糊弄誰呢,你都沒撿起來,真當我喝高了?」他湊到她見過的地方抬手抹了抹,「這上面蓋著一層土呢,你好歹擦一擦。」
「……」行吧,她站起身來,「那你們撿,我去外面搬東西。
東方旭買了不少東西,她花了很長時間歸置到廚房。
從廚房出來,她端著木盆去打水,剛好碰到東方旭從他們倆的臥房出來。
「我給他扎了兩針睡著了,你師兄是個苦命的人,他剛才提到了他的家人,說是看到父母來看他了,」說著,他搖了搖頭,「他這一輩子真應了那句六親淡薄漂泊一生,沒想到在金城還遇到了你們,人生難得再相逢,珍惜當下。」
說完,他已經走到院門口。
「我去餵馬跟驢,晚上我們喝點,為你們踐行。」
「好,多謝東方師兄。」
宋春雪自覺去了廚房做晚飯,還好她帶了燒鹼,不然沒法擀長面。
東方旭買了半袋子白面,她沒有動,用了自己放在乾坤袋裡的,還將自己曬好的辣蘿蔔乾挖了一小碟。
若是這乾坤袋再大一點,她恨不得放一個廚房進去。
遊歷天下可以苦,但不能苦了這張嘴。
她用新鮮的豆腐跟土豆炒了素臊子湯,用去年陰乾的金盞菊花瓣增了顏色,花椒五香粉聞著格外撲鼻。
「宋師弟好手藝啊,這面看著真香,我就不客氣了。」東方旭神秘兮兮的笑道,「吃完面我再給你們準備下酒菜。」
剛睡醒的道長整個人看起來懵懵的,拿起筷子隨口問,「什麼下酒菜?」
「燒雞,」東方旭笑得憨厚,「我雖然吃素,但不能不招待你們,不吃素的人喝酒還是要有肉。」
道長眼睛一亮,「那還不快拿出來,撕一點放在面裡面也好吃。」
「也好,我去拿。」
宋春雪興致不高,低頭吃麵。
聽著他們倆相聊甚歡,師兄還提到了下午的見聞。
宋春雪適時發問,「東方師兄可知道那位道法高深的師父是何許人也?」
「我只知道,那山里住這個老神仙,我小時候他就在那山上了,關於他的傳奇故事一籮筐,估計活了兩三百歲了,境界有多高深夜不知道,算不算得道成仙,飛升成神了沒有,師父也不說,但我師父離飛升不遠了,早就遠離人世不惹塵埃,我猜測他們如今才是一路人。」
感覺問了也是白問,再次證明,她運氣好碰到了個了不得的師父。
但宋春雪對自己跟師兄如今不是同一個師父而耿耿於懷,所以沒有多大的興致追問旁的。
吃過面,宋春雪去吃飯洗了碗,又去道觀後面的簡陋的草棚里填了草料。
她沒有興致喝酒,老在回房間歇息。
這一晚,她忽然明白,他們始終是要各奔東西的。
無論是師兄的態度,還是那位師父說的五年,都表明他們萍水相逢又相交甚密的人,終究要各自奔天涯。
她跟謝征,或許也是這樣。
五年,如果她跟謝征的緣分註定只有五年,那她一定要珍惜,莫要留下太多遺憾。
如果謝征就是她的情劫,那她肯定會大膽一點,將那些不必要的自我懷疑拋之腦後。
可她無法接受,跟師兄從此天涯不見,陌路不相逢。
……
「二位道友保重,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來須彌觀喝酒啊,下次我給你們多備些好菜。那時的須彌觀一定煥然一新,不會讓雲清師弟跟我擠一個小屋了。」
「到時候你們一定要一起來啊,一言為定。」
東方旭站在台階前絮絮叨叨,依依不捨的朝他們揮手。
「下山之後切莫意氣用事啊,少生事端,莫管閒事。」
宋春雪笑著揮手,「知道了東方師兄,回去吧,別送了,我一定會回來喝酒的。」
她知道,他叮囑不要意氣用事的人,肯定是她。
「我也會來的,東方師兄保重,我會監督師弟煉丹的。」
提到煉丹,東方旭又拔高音量,「對了,那些書一定要多看幾遍啊,等你領悟透徹,還會看到師父送我的高階煉丹術。」
「師兄放心,我一定會看的。」宋春雪壓低聲音,「我哪裡是那種材料啊,能給自己搓藥丸就很不錯了。」
師兄語重心長的提點她,「別總是低估自己輕看自己,萬一你是千百年來難得一遇的修煉奇才,只是你的出身和際遇埋沒了你,前世的你是埋進土裡的金石,今世你憑著自己的本事走上了這條道,別因為你的年齡和過往否定你。」
這話著實令人耳目一新,為之深思。
「我這毛病的確有些難改,師兄也著實能說會道,那敢問師兄,困住你的又是什麼?你為何總是為別人長遠打算,為別人深謀遠慮,獨獨不為自己謀劃?」
「師兄,你到底在怕什麼?」
道長愣了一下,隨即輕哼一聲,「我能怕什麼,師弟你還是不夠了解我,我害怕的事情已經都發生了。」
小時候他怕母親離開他,後來怕父親不要他,再後來他怕自己得不到師父的賞識被逐出山門,再後來他怕自己露宿街頭,只能去挖墓度過低谷……
可每一樣都發生了。
「看來是我多慮了,師兄的確高深莫測,總能度過常人無法跨越的鴻溝,閉關兩年多,你的修為應該大為增長。五泉山上的道觀建好了,你又打算去哪閉關?」
「沒哪啊,我以後就是要在山上廣收弟子,讓他們將來拯救更多像你一樣的苦難眾生,讓他們早日明心見性,覺醒悟己,順應道法……」
「我還以為你要他們早登西方極樂呢,差點想罵人了。」
「咱們跟那幫禿驢不一樣,若一切都是虛妄,為什麼他們還要香火旺盛,要塑金身?既然身在紅塵中,那就實在一點,疼就是疼死就死。」
說到這兒,道長輕嘆一聲,「或許是我著相了,我還參不透悟不清,所以心生偏見。或許,我們跟那幫禿驢殊途同歸,但我現在就是看不慣他們勸人放下勸人贖罪。」
宋春雪看著他,好半晌才開了口。
「師兄放不下什麼?你是不是想去虛涼山見你師父?」
她昨夜就覺得江南沒什麼好去的,那兒的風景,她不想看了。
她不該讓師兄帶她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