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是男子的聲音,難道是師兄的髮小?
道長起身打開門,「老九?」
「我正要去找你呢,快進來。」
這或許是張家為數不多的,願意跟好好說話的人了。
張子游看著跟道長差不多年紀,只是鬍鬚沒那麼長,但眼角的皺紋,眼裡的滄桑比道長明顯。
「六哥,宋道長,我聽說下午的事情,特地來提醒你,張堯明不是什麼善茬,以前若是有人得罪他,他不僅會派人取性命,還會侮辱他們的家人,你們這幾日小心,早些離開較好。」
道長微微搖頭,「我做了準備,也跟余氏談了條件,她早就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張家做了多少孽數,遭遇了多少報應,她心中有數,若是還不加阻止,只會自食惡果,這個道理不需要我多說。」
張子游點頭。
他將手裡的籃子放在桌上,「給你們帶了兩碗家裡的羊湯,還給你帶了蒸面,嘗嘗看。」
道長看著籃子裡的蒸面,不由愣了愣。
他拿起筷子,「好多年沒吃過了。」
宋春雪沒看師兄的神情,知道他觸景生情,定然是想到兒時吃過的味道了。
果然,他只吃了一口,便起身藉口去了茅房。
張子游感慨道,「六哥還是那麼容易哭鼻子。」
宋春雪好奇,「師兄以前經常哭嗎?」
張子游笑這著搖頭,「也不是經常哭,就是心腸太軟,見不得別人受苦,六哥像他的母親,天性善良,根本不像他爹。」
「這些年,所有知道他的人,都為他出家當了倒是而可惜,但我覺得,他天生就是修行之人,心懷天下。」
「若是六哥當年沒有離家出走,留在張家,他的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說到這兒,張子游嘆息一聲,「他恨三伯也在情理之中,換做是我,早在年少時就會跟他們魚死網破。」
話都說到這兒了,宋春雪看到張子游的神情,似乎在鼓勵她問下去。
「當年發生了什麼,師兄的母親為何會被逼死?」
張子游看了眼門口的方向。
「當年六哥十歲不到,三伯母一直被三伯瞧不上,總覺得她過於清高,不肯跟他說話,曾多次對她動手,但六哥不知道。」
「直到余氏牽著兒子,挺著大肚子出現在三伯母面前,請求她讓出正室之位……」張子游嘆了口氣,「幾個叔叔伯伯見她沒人撐腰,甚至說要讓她自請和離,這些她都忍了,可是余氏以拙劣的手段,陷害三伯母偷了庫房的寶貝,她不堪凌辱上了吊。」
宋春雪的眼前閃了閃,仿佛被雷擊了似的。
「六哥雖然年少,但他從學堂回來,看到三伯母的屍骸,當即提著劍砍了三伯的房門,瘋了似的大鬧了一場。」
張子游神情哀傷,「我至今記得,在三伯母下葬之後,六哥跟三伯說了一番震耳欲聾的話,唬得所有人罵他不孝子,可我覺得六哥是真漢子。」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聽得宋春雪驚心動魄。
師兄當時該有多絕望。
「三伯後來去虛涼山看過六哥,卻被六哥打掉了兩顆牙,還寫了斷絕父子關係的契書,割發為誓……」
說著,張子游看向宋春雪,「這回看到師兄不再是孤身一人,我很為他開心。」
「宋道長,我知道這樣說有些唐突,但你既然喊她師兄,還願意陪他遠道而來了結恩怨,說明你是他這世上最信任的人,我希望今後,你能多照看著他一點。」
張子游起身拱手行禮,「拜託了。」
「兄弟客氣了,這幾年一直是師兄照顧我,他對我恩重如山,我也會竭盡所能回報他,你放心。」宋春雪起身回了禮。
張子游眼眶微紅,「這一去,六哥應該再也不願意回來了,若是道長能想起來,提醒他為我寫封信。」
「一定。」宋春雪真誠道,「老家有個人真心惦記師兄,師兄一定很欣慰。」
之後,他們聊了許久,師兄還是沒回來。
「我該回去了,家裡養了一百多隻羊,要飲水,兩三個人都忙不過來。」張子游起身,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銀鐲子。
宋春雪不由驚訝,「這是師兄的?」
「嗯,」張子游點頭,「是我從張堯明家孩子手裡買來的,他們說是在倉庫撿到的,他母親說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當小玩意兒使。」
他將桌子遞給宋春雪,「勞煩道長還給六哥。」
「好,我一定交給她。」
宋春雪摩挲著鐲子,思緒久久不能平靜。
這應該是師兄五六歲戴過的銀鐲子,上面還綁著一截褪色的紅繩。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幾個孩子,以前窮的吃不飽肚子,別說銀鐲子了,就連碎銀子都沒有。
可是自從三娃開始放羊,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
但是後來,銀子被大家分走了,別人的孩子都有銀鐲子戴,三娃的沒有。
師兄的銀鐲子上面有很精緻的符文,可見他母親在世時,有多疼愛師兄。
……
酉時不到,張家的馬車來了好幾輛,車上抬下來沉甸甸的大黑箱子,全都抬到師兄的房間。
宋春雪站在窗前,注意到第三輛馬車上的東西,全都是一些舊物。
猜應該是師兄母親的遺物。
師兄跟管家在房間裡聊了半個時辰,不知道說了什麼,管家是哭著爬上馬車的。
宋春雪站在門口,想出去看看人家都給師兄拿來了什麼好東西,卻怕師兄正難過,不想見她。
「扣扣扣。」
「師弟來我房間。」
宋春雪連忙拉開房門,狼看到肉似的瞧著道長。
「跟我分贓去。」
「師兄這麼說,你爹要氣得活過來。」
踏進房間,看著眼前整整齊齊的銀錠子金錠子,以及一整箱的珍珠玉鐲等各類首飾,令人眼花繚亂,看得人心跳加速,血液只往天靈蓋上沖。
她拿起瑩白潤澤的珍珠和用繩子捆起來的玉鐲,不由感嘆道,「師兄早些年就該來的,白吃了那麼多年的苦。」
道長神情黯然,「當時他還沒死,我也沒放下。」
言外之意,他那時候寧可吃苦。
「一人一半,裝滿你的乾坤袋,剩下的我來收著,但是箱子要留幾個,不然別人會懷疑。」
「待會兒我會悄悄去張子游家裡,交代他將地契分出去,你先在這裡守著,不能讓有歹心之人靠近空箱子,半夜我們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