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的時候,老四乖乖出現在了飯桌上。
不僅如此,他在三娃回家之前,將各個水槽填滿了水,廚房的大水缸也填滿了。
三娃有些吃驚,沒想到母親的那招大吼這麼管用,一向愛找藉口最多的老四,竟然會弔這麼多桶水?
姐姐江紅英悄悄跟他說,娘的這招叫先禮後兵,管用得很。
飯桌上,除了一歲多的秀娟,和吃飯發出的聲音,安靜如雞。
沒人說話,但大家都在悄悄的觀察著宋春雪的臉色。
「咣當。」
吃了三碗湯飯,宋春雪將碗放在桌上。
其他四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宋春雪直直的看著老四,片刻後轉向老三。
「三娃,你這兩天收拾一下,大後天我帶你去學堂讀書,若是你不喜歡去鄉里,就在附近的學堂也行,總之我們一大家子欠你的,是時候還你了。」
「以後放羊的事不歸你管,直到你哪天不想讀書了,再回來放羊也不遲。」
說到這兒,宋春雪的語氣沉重了不少,「你六歲就開始放羊了,八歲家裡的那群羊就歸你照顧了,我沒再操過心。所以,那群羊以後都是你的,誰都搶不走。」
隨後,她看向老四。
「江夜君,我給過你機會了,一個月的時間為期,你不僅沒有珍惜,反而變本加厲,覺得我還會拿著自己的血汗錢讓你去揮霍?」
「從明天開始,你接三娃的活,早晚出去放羊,若你拒絕,我以後不會做你的飯,想吃你自己做。」
說著,她起身看向江紅英,「孩子給我,你去洗碗。」
「好。」江紅英連忙起身,動作太猛帶倒了身後的椅子。
「別著急,吃完了再說,我又不吃人。」
「……」江紅英不禁額頭冒汗,娘這樣比吃人還可怕啊。
老四攪動著碗裡的莜麥麵疙瘩,一點食慾都沒有。
他垂著眼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不愛吃是吧?」宋春雪似笑非笑道,「當然沒街上的羊頭湯好吃,也比不上人家麵館里的臊子麵,在家裡吃委屈了你是吧?」
「哼,以後你想吃都沒有。」她看向要去廚房的江紅英,面色發沉,「把他那碗飯端走,不愛吃拉倒。」
話音剛落,老四便起身跑出院子。
三娃跟江紅英面面相覷。
但想到母親剛才說的話,他們沒敢追出去找老四,安靜的收拾了桌子,走出北屋。
太可怕了。
昨天還覺得娘溫柔和善來著,今天怎麼這麼嚇人,明明說話的聲音沒以前發脾氣的時候大,怎麼她害怕的兩腿直哆嗦。
除了那張臉,娘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三娃安慰她,「姐,你也別擔心,她也是為了我們好,你可別嚇得跑回姐夫家去。」
「那不至於,咱娘再可怕那也是咱娘,你姐夫家的都是豺狼虎豹,若是伺候不好了還跟神婆似的,摔東西罵髒話,那才叫嚇人。」
江紅英笑道,「沒想到娘還能讓你繼續去讀書,我特別贊成。老四才比你小一歲,本來打算要供到十八歲的。」
「嗯,我也沒想到。」三娃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說實話,我挺想去的。」
「那就去,別猶豫,趕快把東西收拾好,有機會幹嘛要錯過。」
三娃重重點頭,「嗯,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
東屋。
老四趴在炕上,眼淚鼻涕一大把,壓著聲音哭得很難過,屋子裡的書本全都摔在地上。
但是能發出響動的,他沒敢扔,怕惹惱了母親,再挨一頓罵。
娘去地里幹活時,他去草窯里看大哥了,他嚇了一大跳。
那可是曾經娘最疼愛的大哥啊,他跟二哥有時候做錯了事要挨笤帚,但大哥做錯事從來不挨打,就連挨罵都屈指可數。
可大哥現在實實在在的躺在炕上,雙腿打得青腫,連正常走路都做不到。
大嫂也負氣回了娘家,沒人給他端水端飯,分出去的雞跟豬也沒人喂,大哥讓他餵的。
餵雞的時候他發現雞圈裡沒有雞蛋,有雞食也有水,豬也被喂,肯定是娘餵的。
她才知道,現在的娘說到做到,說打就真的打,事先還會跟你說一聲。
他從未受過這種委屈,也沒挨過這樣的訓,心裡委屈又後悔。
早知道就該在學堂里好好讀書的,別貪吃別打腫臉充胖子,非要跟那些家裡有點積蓄的人鬼混。
待在家裡不僅要幹活,還得放羊。
他的手太細嫩,吊水磨破了手,若是明天去放羊,他肯定要曬得脫一層皮。
他真蠢真傻,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
隔天,宋春雪攔著三娃別去放羊,讓老四去放。
三娃不放心,都卯時了老四還沒起來,他也不會放羊,他擔心把羊放手了,還是堅持再去放一天。
他背了大背簍,說是鏟些草回來,明天讓老四去放,萬一羊沒吃飽,他還能讓羊回到圈裡繼續吃。
宋春雪拗不過他,便讓他早點回家歇著。
地里的糧食鋤得差不多了,轉眼到了五月,天色越來越熱,宋春雪便專心鏟蒲公英賣錢。
茵陳已經長大了,不能叫茵陳,要叫油蒿了。
日頭當空,她提著一大籃子蒲公英回家的時候,碰到了李大嘴。
他坐在地埂上,專門等著宋春雪。
就是為了當面問問,她那天是怎麼跟上川的人打起來的。
宋春雪老遠看著他坐在地埂上,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又急著要開口問她的樣子,心裡想笑,又覺得他也可憐。
這個莊子上的人,沒有誰家是一個人,除了李大嘴。
雖然他生了一兒一女,但女兒嫁了人,兒子不愛種地去外面賺錢了,獨留他一個人種地。
他種地也不認真,慢悠悠的鋤田慢悠悠的回家,若不是閒的沒事幹,又不好天天找人去聊天,他都不想鋤田。
因為莊稼人都忙,忙這忙那的,而李大嘴卻是這個莊子上的清閒人。
沒幾個人是真的羨慕他的。
不過,再過十年,等他的兒子成了家生了孩子,又去城裡攀上了關係,跟人蓋房子,他就成了別人羨慕的那類人。
「太陽都到頭頂了,你怎麼才往家裡走?」李大嘴在十幾米外喊著問道,「聽說你現在威武的很,誰都敢罵誰都敢打,連上川里我家的親戚都推下驢車了,人家嚷嚷著要來找你算帳,你害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