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低下頭,不敢看自家婆母臉上到底有多尷尬。
估計婆母那會兒忘記自己要上山來了,心裡急著要取藥,忘了道長的醫術更勝一籌。
宋春雪撓了撓鬢角,低頭老實認錯,「對不住師兄我撒謊了,剛才等木蘭裁衣裳的時候,光想著要去醫館開藥了,到那兒才想起來你沒給我方子,就讓雷雲給我開了。」
道長微微一笑,「我又沒怪你,認什麼錯。回去讓我瞧瞧,跟我開的方子一樣不。」
他走在前面側身下山,「這路跟這邊人的鼻樑一樣陡,也不知道拐個彎,還蹭的這麼光滑,年紀大了都不敢下山。」
宋春雪想到了自己年老時走這種路的情景。
「這路是為了方便板車拉糧食,能扶著車把兩條腿當剎車一路滑到底,老人走這路上山時必須手腳並用,下山直接坐下來用溜的,若是墊點冰草,到平地能直接飛出去,師兄要不要試試?」
道長擺擺手,「不了不了,要試也不能當著你們的面試,改日我自個兒偷偷試。」
木蘭被逗笑,噗嗤一聲笑出來。
宋春雪哈哈大笑。
他們下山後兵分兩路,道長去了客棧,江家婆媳倆去買肉買酒。
低頭挑肉的時候,她發現木蘭脖子上紅紅的,跟蟲子叮了似的,但沒腫沒淤毒,難不成是他們房裡有啥小蟲子?
看來明天要將他們屋裡的鋪蓋曬一曬,將木板揭開,清掃一下炕上的塵土。
中午,木蘭簡單做了擀麵片,炒了兩個肉菜。
宋春雪將肚子腸子泡在水裡,用鹽搓了五六遍,道長在南屋裡午睡。
躺下之後,他發現這屋子一點兒也不潮,被子褥子剛曬過不久,曬過的那股味兒酸中帶咸,帶著一股淡淡的塵土味,特別好聞。
他原本要打坐的,一不小心睡了兩個時辰。
若不是院子裡傳來孩子的哭鬧聲,他可能會睡到天黑。
他從炕上坐起來,一時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剛走出屋子,小龍撲到他身邊,緊緊地抱住他的腿。
他奶聲奶氣,嘴邊還粘著洋芋,「道藏,泥心吶。」
道長被逗笑,將他抱在懷裡。
廚房裡傳來叮叮咣咣的聲音,老二老三老四都在,江紅英跟夏木蘭在廚房裡幫忙,三個女人在廚房裡聊著什麼,只有何川不在。
估計是在外面幹活。
老四跟老二坐在石桌前喝茶,三娃在劈柴。
看到道長起來,老四招了招手,「道長,快過來喝茶,知道你要喝剛燉上,睡了一下午,晚上要打坐吧?」
道長笑著應了一聲,單手抱著小龍往前走,「好,你們先喝,我隨後來。」
他抬頭看了眼東邊堡子牆上的眼光,格外的鮮亮,照得他心裡一陣荒涼。
不知為何,他忽然很想念小時候,很想回家。
這個荒唐可怕的想法轉瞬即逝。
沒娘的孩子哪還有家。
他本是個四海天涯道觀廟宇為家的人,如今卻在這一方小院中,偷的浮生半日閒。
他很少睡得這樣沉了。
兩個時辰,他每日都是打坐居多,很少這樣魂不知何處的睡死過去。
小龍揪著他的鬍子玩,他也不生氣,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屁股,讓他別揪,要拔就拔那兩條狗的。
小龍果然很聽話,圓滾滾的身子掙扎著要下去。
道長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小短腿走下台階,又爬上廚房的台階,來到守在廚房門外等著吃肉骨頭的兩條狼狗。
只可惜,今天的肉骨頭不多,只有等那兩個大肘子吃完了,他們倆才能啃骨頭。
小龍探著腦袋湊到狗跟前,果然看到了鬍子。
他一手抓著狗的嘴巴,一手去抓鬍子。
「唉,小心,」道長笑著阻攔道,「狗的脾氣可不好,拔了要咬人的,誰的鬍子拔了都疼,你不如摸摸他們的毛。」
小龍有些不滿,看了看道長的長鬍子還是不死心。
「鬍子,鬍子。」
這時江紅英跨出門檻,將小龍抱了起來,忍不住笑道,「你這孩子,怎麼看上道長的鬍子了,鬍子跟人的頭髮一樣,你試試,拔了疼不疼。」
小龍的頭髮被輕輕的拽了一下,等了一會兒,他感覺到了疼,雖然不明顯,但這樣的方式讓他很沒面子,他一轉頭埋在娘親的懷中,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道長心軟了,不由伸出雙臂,「來吧,讓你來揪。」
「道長別慣著他,小孩子一點都不經慣,前兩天他扯我的頭髮,死死的抓著不放,我都疼哭了,被我揍了一頓,沒想到今天又惦記道長的鬍子了,這個毛病不能慣。」江紅英拍了拍孩子的後背,「我去教訓一下就成,三歲的孩子不小了,啥都懂。」
宋春雪也走了過來,「師兄你不用管,孩子就那樣,你去喝茶吧,飯很快就好。木蘭擀了蕎面,待會兒吃肉吃膩了,來一碗酸蕎面節節,肯定過癮。」
「嗯。」
節節,就是短面,酸蕎面的確好吃,但道長沒吃過幾次,他們都愛吃白面。
道長知道,蕎面能量更高。
不多時,何川被江紅英叫了來,洗了臉之後,肉菜端上桌,大家圍坐在一起吃飯。
炒過的肚子跟腸子,將油控出之後味道特別香,小龍嚷嚷著吃了好幾塊。
「扣扣扣,扣扣扣。」
就在他們吃得起勁時,外面有人敲門。
兩條狗趴在門口,忽然躥了出去。
道長抬眸,心中有了主意。
大家不約而同的豎起耳朵,何川率先站了起來。
「不用,你們坐著,我去開門。」
道長起身快步走向門口,宋春雪跟在後頭,「你們慢慢吃,何川你多吃點,幹了那麼多活兒,要吃好,紅英,他要喝別攔著。」
「知道了娘。」江紅英給他滿上,隨後將肘子上的肉給他切了些,「多吃點,不然娘又覺得你拿自己當外人。」
何川心頭一熱,將肉夾在饅頭中間,「嗯,我吃著呢。」
門外,宋春雪心想,這麼晚了找上門,多半不是啥好事。
果然,打開門,是一位年輕的富家公子,身後跟著幾個人高馬大的家丁。
「江伯母,我是胡婉秋的哥哥胡展飛,今日前來是想找令三郎說幾句話。」
面前的男子語速越來越快,到後面咬牙切齒的,「我妹妹的心思我看在眼裡,她是年紀小不懂事,但也沒必要責罰丫鬟來嚇唬她吧?」
一旁的道長心想,這桃花斬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