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何川跟紅英做的,蕎面攪團。
這幾日趕路,他們太想喝漿水湯了。
攪團是帶湯的,蕎面攪團軟軟糯糯,夾一筷子喝一口湯,太舒坦了。
三個孩子也吃慣了粗糧,悶頭吃飯顧不上說話,就連三歲的小龍,都吃了一碗。
吃過飯,江紅英不住的感慨,「娘,我們現在也算得上大戶人家了。沒想到你都住上堡子了,這大堡子我做夢都不敢想。」
「還有金城五泉山上的三進院落,跟做夢一樣。」江紅英抓著宋春雪的手,「娘,以後我們倆孝敬你,跟著你享福了。」
宋春雪被逗笑,「孝敬不孝敬的,你們過得好就成。」
「就是,姐姐姐夫有三個孩子呢,以後我孝敬娘。」三娃有些羞赧,「我很快就要成親了,以後我跟木蘭一起孝敬娘。」
江紅英笑他,「瞧把你開心的,就那麼喜歡木蘭。你們的日子定在哪天了?」
「七月十八。」三娃臉頰微紅,「還有三個月。」
「啊?」江紅英不由看向宋春雪,「我還以為就在四月呢,娘總說下個月你就要成親了,我們也不敢耽擱,很快就回來了。」
宋春雪淡淡道,「原本打算去你家多待些日子,少則一個月,多則兩個月,給你們倆蓋個院子幫幫忙,誰知道半個月不到就回來了,我也差點以為是下個月。」
三娃注意到何川的臉色不好,便沒有多問。
「姐姐回來了就好,都說女兒比兒子靠得住,大哥是指望不上了,姐姐離得近,娘平時去哪也有個伴兒。」三娃貼心道,「以後幾個孩子讀書也近,那個院子離私塾很近。」
宋春雪看向江紅英,「嗯,所以你們明日就搬過去。你們畢竟成了家,還有三個娃,小序之前沒讀書吧?儘快將屋子收拾好,將小序送到學堂里去,孩子總要讀書的。」
隨後,她又看向何川,「我家裡的毛驢以後就交給你,再買一頭湊成一對兒,以後種地不求人,你覺得呢?」
何川點頭,「都聽娘安排。」
三娃心想,怎麼聽著怪彆扭的。
「等過兩天,我就帶你們去地里。家裡現在有三十畝地,之前覺得挺多,現在一下子多了五個人的口糧,可能不太夠,我們還得買些地才行。」
江紅英放低聲音,「娘,我們剛回來,要不明天再說?」
宋春雪笑了,「是我太著急了,我也是怕你們心裡沒底,那先吃飯吧。」
三娃給幾個孩子夾肉,「多吃肉肉,長高高。」
「舅舅,你也吃。」秀娟給三娃也夾了一塊,笑得靦腆。
「好,」三娃逗她,「秀娟還記得小時候舅舅抱過你嗎?」
秀娟轉頭看向江紅英,半個身子靠在她身上。
江紅英揉了揉她的發頂,「那時候她才一歲,怎麼記得這些。」
大家也看的出來,雖然來了,何川開心不起來。
在何家的時候,哪怕他受窩囊氣,那也是自己家。
如今拖家帶口來到江家,雖然前途一片光明,但總歸不一樣。
好在何川還算懂事,並沒有傷心太久。
他神情認真的看著宋春雪,「你們不用顧忌我的心思,其實我很開心,孩子能讀書比什麼都強,我就是……心裡難過是真的,走的那天,我爹娘都沒個人來攔一下。」
說著,他抬起手肘用袖子擦了擦眼眶。
不說還好,一說完全忍不住了,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長這麼大,我頭一次知道,自己在家裡這麼不值錢。我沒有不樂意來咱家,真的,我就是……」
宋春雪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三娃使了個眼色。
三娃找了個乾淨的帕子遞給他,「姐夫,我們都知道,你不用想這麼多,安心住下來就好。」
「吃完飯好好睡一覺,我跟我娘都不介意,你怕什麼。」
說到這兒,他將手放在何川身上,抬頭看向江紅英。
「唉,我就怕我姐以後仗勢欺人,在娘家人跟前,跟你說話嗓門肯定要大一點,人嘛,都是欺軟怕硬的。」三娃笑著抬了抬下巴,「是不是啊姐?」
江紅英紅著眼眶笑了,低頭夾了點鹹菜掩飾情緒,「去你的,還沒怎麼著呢,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在他們家受了那麼多的窩囊氣,吃了那麼多的苦,雖說何川都看在眼裡,但他使不上勁是真的。」江紅英哼了一聲,「你們等著,以後說不準我會還給何川。」
何川將帕子推給三娃,「別弄髒了,我有。」
他從懷中摸出一塊比抹布還舊的手帕,用力擦了擦眼淚鼻涕,又塞到懷裡。
然後故作鎮靜的道,「沒事了,哭出來好多了,一點都不難受了。」
他拿起筷子,「等我以後跟著娘吃香的喝辣的,羨慕死我那莊子上的人。」
這番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三個孩子雖然遲鈍,沒見過自家老父親哭得像個孩子的畫面,看到他的眼淚,都開始抹眼淚。
小龍膽子大,伸出手臂,一抽一抽的道,「爹爹抱。」
「唉,小龍真是我的好兒子。」何川起身將他抱在懷裡,狠狠地親了兩口。
這頓飯吃得大家五味雜陳。
吃完飯,何川要洗碗,被江紅英攔下了。
「你抱著小龍去西屋,我們今晚睡那個屋,待會兒我端來熱水洗個腳,別睡著了。」
何川紅著眼眶看向江紅英,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瞅我做甚,我又不學你娘。」江紅英沒好氣的戳了下他的腦門,「睡覺去。」
何川拉住她的衣襟,眼巴巴的瞅著她不說話。
江紅英又羞又臊,「我知道你想說啥,快去睡。」
轉過身,她抬手抹了把眼淚,快速走進廚房。
夫妻這麼些年,她很了解何川。
雖然很聽他父母的話,她受了委屈,他也不敢太護著,可他每晚上都會自責的抱著她,說一些再堅持堅持的話,等孩子大一點就在外面蓋個房子,搬出去住。
她怨過他,也心疼過他。
只是,以前他更像個木頭,她也是。
可能在那種身不由己的處境裡,兩根木頭,打碎牙往肚子裡咽,不抱怨不生氣才能堅持的更久。
但現在,他們不用堅持了,他們夫妻倆像個插在濕土裡的柳木樁子,開始生根發芽,活過來了。
開始變得有血有肉,稍一回頭看看來時的路,才會發現當初的自己,究竟有多委屈。
PS:抱歉了寶子們,今天事兒有點多,狀態也不對,一更。
別心疼這世上的每一個人,如果共情能力太強,先抱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