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著眼睛,「腰是在的,但大腿和小腿在抽筋。明早起來看情況,若真是走不動道,我們延後一日。」
宋春雪在自己的炕上歇息了一會兒,忍著酸痛去廚房做飯。
「師弟隨便燒點湯吧,再熱點肉吃些饃饃就成,別做飯了。」道長站在門口捶著背,「我明天去別家看看陰宅,明日再走吧。」
宋春雪一手扶著眼,懶懶的回道,「也好。師兄從沒種過地,一定累壞了吧,吃過飯我燒些熱水,你好好洗洗,去去乏。」
「也好,」張道長看她無精打采的模樣,跨進門檻,「我來燒火。」
「不用不用,師兄先歇著,你在這裡我施展不開,等飯好了我叫你們。」她解釋道,「其實這不算最苦的,拔麥子的時候比這還累,晚上睡覺胳膊腿都疼,這多少年我習慣了,但師兄沒幹過這麼重的活兒吧,等去了縣裡,我一定多給師兄殺雞宰魚,好好犒勞犒勞你。」
「也好,那我去屋裡等著。」這廚房太窄了,兩個人圍著鍋灶轉,好像有些奇怪。
吃飽喝足後,三個人這才感覺恢復了元氣。
老四嚷嚷著身上都是土,先去燒了熱水。
家裡就只有一個大浴桶,平時不怎麼用,因為浴桶很費水。
但今晚,那兩個水窖的水不怕他們揮霍。
洗完鍋,宋春雪等他們倆洗完,涮乾淨浴桶,搬到北屋裡洗了個痛快澡。
等去了縣裡,她一定要買個大點的浴桶。
就在她舒服的泡在水裡準備搓灰時,老四在門外道,「娘,老大來了。」
「你們去西屋聊,別打攪我。」
「哦。」老四在門外道,「那娘快點,道長不知去哪了,我跟老大沒啥可聊的。」
宋春雪哼了一聲,快速的搓了一遍,便穿上衣服擦頭髮。
穿上衣服後,她感覺洗掉了一身皮,渾身輕快。
莊稼人身上的土就是多。
據說莊稼人每年要吃十斤土,她絲毫不懷疑。
光是背在身上的,至少有五斤。
她將洗澡水倒在外面的杏樹坑裡,物盡其用。
之後,她換了身乾淨衣裳來到西屋。
老大坐在炕頭邊,老四靠在炕上,兩個人沒話聊。
看到宋春雪進來,老大站了起來。
「聽李大嘴說,你們明日要離開?」老大捏了捏衣角,「為何這麼匆忙?」
「這兩日我也趕著種地,沒顧得上幫忙,明日閒了,可有幫忙的地方?」
宋春雪擦著頭髮,在椅子上坐下,「沒什麼可幫忙的,你以後看著點這院子,別讓人把柴草偷走就成,我每過些日子還要來拉柴草。」
「好,那明日我來替你抬糧食吧,糧食放在這院子裡不安全。我沒想娘給我留,我是自願來幫忙的,不要什麼東西。」
怕宋春雪誤會,老大主動解釋道,「我仔細想過了,的確沒臉要娘的東西,毛驢娘也不用給我,我先跟李大嘴合夥種一年,明年再養,家裡的草料也不多。」
宋春雪看著老大,心想難得啊,老大這會兒有點良心。
但與她沒多大關係。
後半輩子,老大要靠自己的良心過活。
「剩下的東西你隨便用,反正我除了餵驢的燒火的,帶不走什麼。家裡的樹啊屋子的,你看著別讓人拆了,窖水啥的,你也看著點。」
說到這兒,宋春雪從懷中摸出三兩銀子,「也辛苦你看看糧食,若是哪塊地里的雜草太多,稍微鋤一下,我就很感激了。」
老大看著銀子沒動,「這是我應該做的。」
「拿著吧,親兄弟明算帳,親母子也是。你拿上,我心裡也舒坦些。」三兩銀子,按照以往已經夠多了。
老大輕輕地接過,低著頭不再說話。
老四覺得這屋子裡的空氣不通暢,索性穿上鞋子,去院子裡逗狗。
「對了,娘不在的那兩日,道長一人在家,我看到莊子上好幾個女人來找道長,」老大猶豫道,「她們目的不單純,李孟春的媳婦也在其中。」
宋春雪瞬間意會,他指的不單純是哪種不單純法。
「知道了,不用管這些,師兄有自己的主見,旁人不好干涉。」
老大低著頭,心想原來娘跟道長真是清白的。
「那我先回去了,孩子這幾日發燒沒睡好,我正在給他煎藥。」
宋春雪走出屋子,「嚴不嚴重,可看過郎中了?」
「不打緊,郎中說是著了涼,喝點藥,再按一下穴位就好。」老大在門口停下來,艱澀的開口,「娘,以後,我若是來城裡,能去找你嗎?」
宋春雪愣了一下,他竟然會問得這麼客氣。
難道說,自從知道他們以後不常見面了,他才想到她這個當娘的重要了?
「我是你娘,你不找我找誰。」宋春雪溫聲道,「以後好好過日子,你能為了孩子忍著陳鳳,說明你不是心狠的人。也別拿她和孩子撒氣,人這一輩子只求問心無愧,你若是一不順心就朝別人發火,難免留下悔恨。」
「母子之間本就是漸行漸遠,以前我不懂,跟你置了不少氣,你也別放在心上。但陳鳳性子頑固,你別慣著她,將來也別慣著孩子,不要因為你的老大是兒子,就不讓他辛苦受累,你要記得,他是莊稼人的兒子,不是財主家的公子。」
她是對老大說,也是對自己說。
「你性格彆扭,說來也是我害了你。但你現在能自己明辨是非,以後自己爭點氣,也別學我,好生教導孩子,吸取教訓。」
老大張了張口,最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嗯。」他點了點頭,緩緩走出院子。
老四抱著一隻狗子進屋,「娘,我去睡了。」
宋春雪笑道,「你要抱到炕上睡?也不想髒,狗身上可能有跳蚤。」
「不會,我待會兒會放出來。」老四打了個哈欠,「不早了,我待會兒直接睡了,道長還沒回來,先別閂門。」
宋春雪坐在台階上。
「好,你先睡,我等道長回來再去睡。」
夜涼如水,正月末的天兒還很冷。
她起身去北屋門口蹲著,披了件厚棉被在身上,慢慢的擦乾頭髮。
她不只是在等道長,而是心境亂了,想要靜一靜。
小半個時辰後,道長姍姍來遲。
他手裡抓著只野雞,笑呵呵的遞到她面前,「師弟還沒睡,專程在等我?」
「沒。」
「那你為何不在屋裡待著?外面冷,現在又沒月亮,難不成在等你夫君的鬼魂?」
「……」師兄這張嘴,有時候挺欠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