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的夫子也回了家交糧稅,三娃便從學堂里回來。
三娃一邊給宋春雪擦藥酒,一邊聽母親講述上午的事,懸著的心越揪著越緊。
「早知道我今日就不去學堂了,娘也不會挨打。」三娃氣得擦了擦眼角,起身往外走。
「挨打算什麼,只要能讓程遠丟了亭長之職,以後所有的糧斗都要換掉,我們要少交多少糧食,我覺得值了。」
「那你也不能冒這麼大的險,你跟老四兩個人,就算加上老大,又怎麼能跟那麼多官差抗衡?前些年因為交糧的事打起來,被官差打得下不來床的事娘是忘了嗎?」
「娘怎麼就能確保會有欽差來,程遠那種壯的跟山一樣的惡霸走狗,惹急了往死里打怎麼辦?」
三娃又氣又急,「我們就剩娘了,既然你有了主意為什麼不跟我們說?」
「……」宋春雪啞口無言。
她沒想著讓孩子們插手。
總不能說她活過一次,確信會有微服私訪的大官前來。
看著三娃氣得掉眼淚的樣子,她心中五味雜陳。
「娘可想過,跟那群人硬碰硬,萬一有個好歹,你讓我們幾個怎麼辦?」
看著宋春雪不以為然的神情,三娃氣得眼眶泛紅。
「是我的錯,」宋春雪連忙開口,「以後不會了,你先別罵,我去做飯,老四該回來了。」
「你歇著,我去做飯。」三娃甩下門帘,轉身去了廚房。
宋春雪哭笑不得,這孩子脾氣還挺大。
不過三娃做飯挺好吃,她等著便是。
沒過多久,老四從外面回來,一進院子便直衝廚房而去。
他滿臉激動的喊了聲,「娘!」
三娃淡淡的轉頭看他。
「三娃?」老四有些意外,「你怎麼回來了,娘呢?」
「如何了,程遠被放回家了吧。」
三娃對娘說的什麼大官絲毫不抱希望,自古以來官官相護,只是做些場面功夫,程家李家有錢有勢的人多得是,不是有人鬧就會解決的。
前年他為了阻止程遠踢糧斗,被程遠打得腿小腿簸了半個月,當時也有官差來巡查。
結果程遠給他們殺了一隻羊,好酒好肉招待了一番,還不是不了了之。
想到殺羊,他手握著木勺頓住。
他們能殺,我們為什麼不能殺?
「程遠被押往縣衙大牢了。」
「什麼?」三娃從碗架上取了三隻碗下來,差點摔在地上。
老四激動不已,滿臉的崇拜。
「那位謝征大人當真是清正廉明的大官兒,據說他從前在京城當差,因為剛正不阿,得罪了皇親國戚才被降罪,流放到我們這邊的。」
三娃雖然還不太相信,但程遠被押走了,說明今晚上不用擔心他上門找茬。
「你知道嗎三娃,那位大人的衣服上竟然有補丁!就在袖口的位置,他的隨從比他穿得都要好,也就那雙官靴看著神氣些。」
老四一手撐在紅土泥塗抹,如今被磨得油光發亮的灶台上,激動的雙眼放光。
「吃飯。」
三娃的語氣冷淡,他只知道娘今天挨了打。
大官不大官的,跟他們這種平民百姓有何干係?
老四撇了撇嘴,接過他手裡的兩碗飯,不滿的哼了哼,「讀書了就是了不起。」
「……」三娃無奈。
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沒從前那般,處處小心的對待老四了。
他承認,正是因為讀了書的緣故,他不再那般自卑怯弱。
飯桌上,三娃提起老大。
「大哥今天也出手幫忙了?」
老四沒好氣道,「他後面看程遠要打人才出來的,之前還躲在草窯里不見人。」
「不過,我想不通啊,這兩天他跟陳鳳怎麼這麼安靜,不吵嘴也不說話,就連孩子都不怎麼哭了,你說大哥是怎麼想的?」
老四狐疑許久,忍不住問三娃,「他怎麼不休了陳鳳,人家都用那麼噁心的招數對付大哥了。」
三娃鼓著腮幫子,抽空來了句,「不知道,至少陳鳳自知理虧,安分了不少。」
「怎麼,聽你這意思,若是將來那個夏木蘭對你做了這種事,你會原諒她?」
三娃一愣,茫然的看著老四。
宋春雪見狀給老四嘴裡塞了塊炒肉,「好好吃飯。」
老四面無表情的嚼著豬肉,若不是知道娘不喜歡提老大的事,他肯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待在家裡沒個人扯東扯西,真是無趣。
「對了,你說的那位謝大人如今在哪,是離開了還是在莊子上?」
三娃看到母親額頭上青紫的傷痕,便想捨棄一隻羊,請那位大人吃頓飯。
就算不殺羊,家裡的前不久剛殺了豬,豬骨頭也能拿得出手。
「就在李孟春家,李敬義帶他去的,」說到這兒,老四差點跳起來,「忘記說了,那位大人說還會來咱們家看看咱娘的,想知道娘傷得如何,說是要替程遠賠銀子。」
宋春雪跟三娃對視一眼,隨即有些指責的看著老四。
「這麼大的事你不早說,」宋春雪連忙快速扒飯,「趕快吃完收拾收拾,家裡太亂了讓人笑話。」
「著什麼急,他們吃過飯還要走訪其他莊戶,多了解了解我們莊稼人的收成等,暫時還不來。」
老四慢悠悠的吃飯,嫌棄的看著他倆著急忙慌的模樣。
熟料,老四剛吃完飯,端著碗筷走出北屋,就看到謝征身後跟著一群人,出現在院門口。
他愣了一瞬,隨即紅著臉跑向廚房。
「娘,謝大人來了!」
宋春雪解下圍裙,擦了擦手便往外走。
「大嫂,您用過飯了?」謝征一進門便笑著寒暄了句。
「用過了,」宋春雪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指了指北屋,「大人用過飯了嗎?進屋說話,家裡前些日子剛殺了豬,我給你們炒些肉吃。」
「不必麻煩,下官已經用過午飯了,順道來看看您的傷勢。」
看著宋春雪額頭上腫的老高,還滲出血珠兒的鼓包,謝征眉頭皺起。
「程遠太放肆了,竟然毆打百姓。他每年拿十幾兩俸祿,老百姓便是他的衣食父母。」
「他那糧斗是專門為無依無靠之人準備的,簡直喪盡天良。」
說到這兒,他握緊拳頭,「請嫂子放心,這些年他從您這兒騙走的糧食,本官會為您討回來。」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五兩銀子。
「本官已經知曉,嫂子這些年不容易。幾位官差還打了您,這些銀兩算是替那些不長眼的官差,賠給您的傷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