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自欺自醉
遊戲時間AM10:43
當戰場的天平終於開始緩慢地向領主聯軍傾斜後，水銀城派出了最後一批預備隊，包括少量忠誠的自治軍精銳、第一捕奴團殘部、城內全部的耳語教眾，總計一萬五千人。
這並非馬紹爾家族的底牌，只是一支平均戰鬥力遠低於三大主戰團的、巴菲能壓榨出來的最後一點力量，他們的任務非常單純，那就是幫助前線正在與領主聯軍浴血搏殺的主力部隊爭取時間，儘可能地去拖延那場註定的潰敗，直至加雯與奎恩所帶領的刺殺團完成任務。
時至今日，無論是巴菲馬紹爾自己也好，還是整個馬紹爾家族也好，都已經沒有退路了，所以就算知道加雯提出的最後一局只要失敗就會萬劫不復，他也不得不去賭，不得不按照對方的意思去做。
他早就輸了，在最後一次走進紫玖之廳，被審判為『有罪』的瞬間就已經輸了，從那一刻開始，只要巴菲馬紹爾這個人想要保住性命，局勢就必定會演變如此境地，這種事巴菲想得到、加雯想得到、修也想得到。
從客觀角度看來，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畢竟只要巴菲自願犧牲，再撇清自己與家族的關係，馬紹爾家族就算會在近幾十年內衰落，也絕不會覆滅，不說別人，就算年輕時跟巴菲私交甚好的西蒙大公，也絕不會坐視他人太過露骨的落井下石，所以乍一看，安心領死似乎變成了唯一正確的選擇。
但是……不對！
撇清販奴事件與家族的關係後自願受刑，雖然乍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問題，但這卻是巴菲絕無可能去做的選擇，這倒並不是因為他怕死，說實話，怎麼看都算是個梟雄的巴菲馬紹爾一點都不怕死，恰恰相反，如果只用一死就能為家族解決後患的話，巴菲絕對會欣然登上絞刑架，帶著微笑結束自己這波瀾壯闊的一生。
可問題是，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死了馬紹爾家族也絕不會安全，因為除了販奴一事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糟糕的問題存在……
除了紫羅蘭帝國的大公爵之外，巴菲馬紹爾還有一層身份，即是耳語教派的榮譽教長，儘管權限不夠，但在『恩賜』方面卻並不比其它高階教眾得到的少，而他的家人也都信仰著耳語之神，長子早在幾年前便得到了『無面騎士』教階、兩個女兒都是『呢喃主祭』，家族裡的其他旁系最晚也都在十二年前隱蔽地成為了耳語之神的信徒，在他們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時至今日，水銀城已經徹底變成了耳語教派的巢穴，而且鑑於『耳語』邪神那詭異的特質，就連城裡的盜賊公會與雲遊者旅舍都沒有發現半點端倪。
論城府、心機與智慧，無論是巴菲未來的繼承人也好，家族裡的其他人也好，都沒有任何一個能與他自己比肩的，就算有福吉、奎恩等人幫忙，也無法保證不出現絲毫紕漏，所以在心裡暗暗算了筆帳的巴菲馬紹爾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倘若自己接受審判，讓家族與販奴事件撇清關係，那麼短則十天半月，長則三年五載，馬紹爾家族與邪教勾結一事定會敗露，到時候就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了……
一個信仰邪神的大公爵家族對紫羅蘭帝國來說意味著什麼，這個答案簡直不要太好猜。
但凡事情敗露，不但馬紹爾家族本身斷無生路，就連紫羅蘭帝國都會承受各方面的非議，聖教聯合的強行插手，各大中立組織的聲討施壓簡直是板上釘釘，到那個時候，馬紹爾要面對的就不只是面前這幾萬領主聯軍那麼簡單了，談笑間被灰飛煙滅可不是鬧笑話的。
所以他死不起！
所以他必須掙扎！
加雯的計劃，是巴菲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克萊沃一死，與自己暫時達成合作關係的皇儲瑞博必定會給馬紹爾家族爭取出一段寶貴的時間，那麼事情就有可能再次回到談判桌上，那樣的話，尚有餘地。
反之，如果失敗的話，就算今天領主聯軍踏平水銀城，也只是把死緩便成立即執行而已。
「希薇婭……」
巴菲馬紹爾飲盡了手中的紅酒，將目光投向了正坐在自己對面玩指甲的精靈。
「嗯？」
嫵媚性感的覓血者隨便應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懶洋洋地抬起眸子，用她那特有的、甜膩膩的聲線問道：「有什麼事麼？老闆。」
巴菲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微笑著向前者舉杯致意：「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交易而已，你願意讓我這麼敗家的人一直留在這兒，幫幫你也是應該的。」
希薇婭霜蕊漫不經心地玩著自己水藍色的長髮，慵懶地打了個哈欠：「何況我還是個風評不好的覓血者……嗯，不過在知道你信仰那個什麼邪神之後，不忌諱我身份的事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好道謝的了。」
儘管這位名義上的法師團副團長知道巴菲很多秘密，捕奴販奴、殺人滅口之類的事都沒少摻和，但直到昨晚之前，她還不知道巴菲馬紹爾不僅與邪教徒合作，就連他本人竟然都是個邪教徒，而且地位還不低。
「你生氣的原因……」
巴菲目光灼灼地盯著精靈覓血者那纖長白皙的脖頸，輕聲問道：「是因為我始終在瞞著你這件事嗎？希薇婭。」
後者卻是洒然一笑，擺手道：「你想多了，老闆，我只是對邪神沒什麼好感而已，就算你不瞞著我，一開始就把這個小秘密講給我聽，我依然會不開心。」
「不瞞你說，我有些失望。」
巴菲眨了眨眼，喝光了第二杯殷紅的酒液。
希薇婭微微一楞，反應了好一會兒才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這位老闆：「不是吧？」
「如果我迎娶納黛爾之前遇到你……」
巴菲聳了聳肩，似是有些微醺地靠在了椅背上，嘴角泛起了一抹苦澀的微笑：「或者，你是位跟我有著相仿壽命的人類女士，而不是一個動輒就能活到上千年的精靈，再或者，巴菲馬紹爾沒有走上現在這條路，而是像他年輕時所追求的那樣，成為一位問心無愧的正直領主……」
希薇婭嘆了口氣，屈起手指彈出一道冰冷的藍光，將巴菲剛剛拿起的酒瓶封在了一層薄冰里，搖頭道：「你醉了。」
「你以為自己被凍住了，其實並沒有。」
巴菲煞有其事地對自己手中的酒瓶說了一句，然後上面的冰層就嘩啦啦地脫落了，不僅如此，他倒出的第三杯酒甚至還是溫熱的。
「再再或者……哈哈……」
他將整整一杯紅酒一飲而盡，臉上帶著明顯的潮紅對希薇婭笑道：「如果你不是只喜歡睡女人，而且只喝小孩的血，呵……只要你對一個正常男性下手，我也能有理由說服自己……」
希薇婭微微蹙起了眉頭：「巴菲！」
「說服自己向你告白，就算不惜使用邪神之力也要得到你……哈哈，別驚訝，我們教派的教義相當寬鬆，沒必要整天把『吾主』之類的詞掛在嘴邊，事實上，只要我們依然信仰祂，祂甚至不介意我們是否在辱罵祂。」
巴菲哈哈一笑，然後有些頹然地合上了雙眼，低聲道：「可惜，我始終沒有找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我對此感到欣慰，巴菲。」
希薇婭將目光從對方臉上移開，淡淡地問道：「說完了麼？」
「最後一個問題，希薇婭。」
巴菲搖了搖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道：「如果我在認識你之後的隨便某一天，找到了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並對你展開了強勢的追求，結果會怎麼樣？」
「那樣的話，我早就離開馬紹爾領了。」
希薇婭不暇思索地給出了回答。
「意料之中。」
巴菲用力拍了拍手，然後猛地起身，抄起面前的半瓶酒，在對方阻止前將其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猛地將空瓶往桌上一頓，張開雙手大笑道：「哈哈，讚美巴菲馬紹爾，感謝他的克制與自律。」
「為什麼？」
希薇婭挑了挑眉，無奈道：「順便一提，你真的醉了。」
「因為這份克制與自律，讓你留在我身邊這麼多年。」
巴菲口齒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然後抬手捂住自己的額頭：「我……沒醉。」
希薇婭翻了個白眼：「喂，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得有個限度。」
「不，自欺欺人可不需要有限度，至少對我來說，不需要。」
結果就在下一秒，原本面色潮紅、口齒不清、身形搖晃的巴菲馬紹爾穩穩地坐回了椅子上，分外從容淡然地回了一句，希薇婭定睛一看，結果別說醉態了，就連巴菲之前身上的酒氣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就仿佛他之前的模樣只是自己憑空腦補出來的一樣。
「你……」
「你現在出城，隱藏實力跟上預備隊混到戰場裡面。」
巴菲淡淡地打斷了希薇婭的話，緩聲道：「然後和加雯他們會合，如果有機會的話，在他們刺殺克萊沃的時候幫一把，如果我們大勢已去……你就離開吧，因為在那之後馬紹爾家族已經沒法再庇護你了，所以交易結束。」
希薇婭咬了咬牙，輕哼道：「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麼做的。」
「這裡面有一點錢，我個人建議你在離開後暫時去自由之都住一段時間。」
巴菲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蒸汽財團發行的泛用魔晶卡，隨手甩給了希薇婭，微笑道：「這張無身份認證卡的對應口令是：水銀花蕊，不過如果我們成功了，回來之後你得還給我。」
「想得美。」
希薇婭隨手接住了那張晶卡，然後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了一件寬大的灰色法袍披在自己布料甚少的嬌軀上，微笑道：「那我這就出發了。」
「注意安全。」
「要不要來個臨別擁抱啊？」
「呵……我可是已經醒酒了啊。」
「那還真是可惜~」
希薇婭聳了聳肩，然後便戴上兜帽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
……
「是啊，真可惜。」
半晌之後，巴菲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微微抬高音量道：「進來吧，福吉。」
兩秒鐘後，老地精恭謹地推門走了進來，對巴菲俯身行了一禮：「少爺。」
不知為何，他對後者的稱呼改成了幾十年前巴菲還沒繼承家主之位時的『少爺』。
巴菲微微頷首，淡淡地問道：「納黛爾、蒂姆、桃樂絲、敏特他們離開了麼？」
「還沒有，少爺。」
福吉搖了搖頭，面色不太好看說道：「之前去確認脫離路線的人一個都沒回來，我怕不安全，就……」
「沒時間了，如果計劃失敗的話，這裡馬上就會變成最不安全的地方了。」
巴菲皺了皺眉，沉聲道：「不管是那些壓抑了太久的垃圾因為忍不住想殺人所以耽誤了時間，還是他們因為信仰暴露被好事者殺死，我們都不能再等了，你現在立刻安排他們離開，注意，一個教徒都不要帶，還不知道真相的水銀衛隊應該還有兩個小隊留在城裡，讓他們做護衛。」
福吉俯身行了一禮：「謹遵安排，少爺，那我去去就回。」
「不。」
巴菲卻是用力擺了擺手，起身走到後面的柜子前，從裡面取出了一瓶紅酒，一隻杯子，然後回到桌前給兩隻杯子斟滿了酒，並把其中一杯推給了福吉：「陪我喝一杯，老福吉。」
「少爺，您……」
「你和納黛爾他們一起走，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回來，或者去更遠的地方，就這樣。」
巴菲微笑著碰了一下福吉手中那哆哆嗦嗦的杯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事不宜遲，立刻出發。」
「但是，少爺……」
「是你教會的我算帳，老福吉。」
「.…..謹遵安排，少爺。」
老地精艱難地點了點頭，雙目微紅地喝光了手中的酒。
……
片刻之後
房間裡有隻剩下了巴菲馬紹爾一人。
他一杯又一杯、一瓶又一瓶地喝著自己平時並不怎麼喜歡的紅酒，目光時而迷離時而清明，每隔上一會兒，就會呢喃著說一句……
「我沒醉。」
第五百四十九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