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7章 漫無止境的狂夜
距離現實中的墨檀砸在地上只剩下不到三分鐘時，置身於這片空間中的三『人』都在同一個瞬間陷入了沉默。
話題，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來到了那個沒有人願意正視的領域。
在這一點上，無論是何種精神狀態下的墨檀，都是如此。
就連周圍的溫度，似乎都在這一剎那變低了許多。
「終究還是繞不過去啊……」
運動服墨檀扯了扯嘴角，一邊環顧著周圍霧蒙蒙的環境，一邊長嘆了口氣：「沒錯，既然我們能出現在這個地方，那麼……當然，『那種』狀態下的『墨檀』，自然也有理由存在。」
「明明是某人自己說的『逃避無法解決問題』。」
黑風衣墨檀一邊撥弄著自己的劉海，指縫間的右眼微微眯起：「難道你只是用這句話來陰陽那條鹹魚的嗎？」
「鹹魚表示沒關係。」
睡衣墨檀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抱著肩膀打了個哆嗦：「咱別聊這個了吧……」
運動服墨檀聳了聳肩，搖頭道：「繞不過去的。」
「正好現在時間不多了~」
黑風衣墨檀懶洋洋地往前溜達，一邊走一邊招手示意另外兩人跟上：「我……行吧，我們曾經做過假設，那個極不穩定，稍有不慎就會讓哥幾個萬劫不復的精神狀態已經被鎮壓住了，但現在看來並不是那麼一回事啊。」
「畢竟斷片時間沒辦法解釋。」
運動服默又嘆了口氣，隨即也跟著邁開了腳步，邊走邊說道：「每天在【無罪之界】中都會完全失去意識幾小時，這種事要是放在別人身上，恐怕已經可以直接報警了吧。」
睡衣墨檀不情不願地走在兩人後面，嘟囔道：「我現在也想報警。」
「報警有用嗎？你是跟警察叔叔說自家遊戲艙有問題，還是想告訴他們，墨檀同學是一位無可救藥的精神病患者，在入坑【無罪之界】後病情逐漸加重，以至於到了每天都會有幾個小時失去意識的程度？」
黑風衣墨檀嗤笑了一聲，撇嘴道：「別開玩笑了。」
「還記得天柱山的預言麼？就是小雨的那個長線任務。」
運動服墨檀敲了敲自己的額角，面色有些陰鬱：「不出意外的話，天啟之光指的應該是『黑梵』和『默』這兩個角色，天啟之影指的應該是……」
黑風衣墨檀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懶洋洋地說道：「『檀莫』和那個我們前些年來分明已經實錘不再有反應的第四種精神狀態，對吧？這件事之前不是已經考慮過很多遍了麼？」
「說是考慮過，但我們一直都沒有過於深入地去分析這件事，包括我在內，我們幾乎都是在某種本能的驅使下不願意去過多思考或揣測。」
運動服墨檀舔了舔嘴角，把手插在口袋裡：「明明線索並不少。」
睡衣墨檀有氣無力地扯了扯嘴角，干聲道：「但是也不多，不是嗎？而且我們不是已經調查過光之都地下的那個怪物了麼？」
「趨利避害是所有智慧生物的本能。」
黑風衣墨檀突然止住腳步，轉頭對兩人微笑道：「我們也無法逃過這種本能，事實上，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比我們更清楚『那個』究竟有多麼可怕了，想想看吧，就連此時此刻的『我』都這麼認為，其嚴重性自然可想而知。」
運動服墨檀微微頷首，隨即皺眉道：「但我們終究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的。」
「回頭再說唄……」
睡衣墨檀弱弱地發了個言，結果另外兩個竟然無比默契地沒有搭理他。
「最重要的線索只有一個，其它的都是細枝末節。」
黑風衣墨檀豎起一根中指晃了晃，輕聲道：「理論上應該只有四道的天啟變成了五道，其中光二影三，已知兩道天啟之光分別是『黑梵』和『默』，一道天啟之影是『檀莫』，在這個基礎上……」
運動服墨檀深吸了一口氣，緩聲接口道：「在這個基礎上，正體不明的天啟之影有兩個，其中一個在光之都的審判所中，以怪物的姿態呈現，實體化的時間對應『墨檀』的斷片時間。」
「另一個，則是科爾多瓦在成為大牛辶之後第一次死亡的罪魁禍首。」
黑風衣墨檀也把雙手插在口袋中，冷冷地說道：「位置，就在西南大陸的沙文帝國，你們應該有聯想到什麼吧？」
睡衣墨檀見兩人都不準備擺爛，只得為了不被無視勉強開口道：「沙文帝國，同時也是我們此時此刻正在追捕的目標可能委身的勢力，對吧？」
另外兩人都默默地點了點頭。
「看來搞定那個陰陽人的理由又多了一個啊~」
黑風衣墨檀一邊用鞋尖輕輕磕著地面，一邊聽不出情緒地說道：「如果我們能成功控制住他，而明天的正式會議上，沙文帝國代表團又有正式成員缺席的話……」
運動服墨檀微微頷首，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那樣的話，一些事恐怕就可以解釋了，別忘了……嗚！」
只見他整個人忽然往後一仰，在與黑風衣墨檀擦肩而過的瞬間猛地摔倒在地。
「哎呀哎呀~」
後者頓時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靠在身後那無形物質，卻又實際存在的『阻礙』上，樂呵呵地說道：「忘了告訴你了，我之所以停下來，是因為這裡好像就是這片空間的『邊界』了，前路不通的那種。」
運動服墨檀沒好氣地瞪了對方一眼，隨即便站起身來將手探向前面的空氣，很快便感受到了一層宛若水膜卻又無比堅韌的『空氣牆』，嘗試了好幾下才緩緩點頭道：「嗯，過不去。」
「你剛才說別忘了啥來著？」
而睡衣墨檀則是因為對方剛才只來得及把話說一半而陷入了焦躁狀態。
「別忘了聖教聯合捕獲那個怪物的時間點，是在小雨被人擊殺之前，而且在這一過程中，那個相貌與我們一模一樣的存在始終都處於控制之下，直到現在。」
運動服墨檀隨口給出了回答，然後，就在他準備再次檢查一下面前那堵多半預示著『邊界』的空氣牆時，忽然一陣可謂地動山搖的搖晃從四面八方傳來，很顯然，現實中『墨檀』的身體已經與地面發生了親密接觸。
而三人幾乎在震顫擴散過來的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一片空曠的、霧蒙蒙的空間繼續平和地運轉著。
然而，這份平和卻並未持續太久——
大概過了十秒鐘左右，一道黑色的裂紋突然出現在空氣中，或者說得再準確點，是忽然出現在之前攔住三人的那面空氣牆上！
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十道、第天知道多少道——
很快，這方空間周圍便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縫隙，而這時如果有人站在裡面的話，會發現這片看起來沒有邊際的空間其實並不大，而是一個邊長只有大概不到兩百米的正立方體。
換而言之，在之前的不到半小時裡，無論是睡衣墨檀、黑風衣墨檀還是運動服墨檀，其實都處於一個小方盒似的空間中，那開闊的視野僅僅只是一種假象罷了，所謂的空氣牆後，其實很有可能就是意識的邊界與盡頭。
但是——
伴隨著那些黑色的裂隙愈發密集，最後幾乎覆滿了所有角度後，事情的性質似乎發生了轉變。
咔！
清脆的龜裂聲，忽然在三人本以為是邊界的平面上響起！
下一刻，那片被誤認為盡頭、已經被徹底染成了如墨般黑色的『壁障』，轟然塌落！
外面，是一片難以用語言形容，無比深邃、無比扭曲、無比抽象的風景。
塗鴉般拙劣的『星河』在天上、地下乃至一切視野所及之處瘋狂游曳，蒼白的大地不斷地重複著拆分、重組、崩壞、聚合的過程，狂躁的嘈雜聲響徹在渾濁空氣中，響徹在每一個涉足者的靈魂深處，乾枯的植物在頃刻間變得繁茂，而涌動在這份繁茂下那令人憎惡的血肉腫塊卻又在下一秒無可抑制地將自己毀滅。
沒有重力、沒有媒介、沒有氣味、沒有光線、甚至沒有黑暗。
只有時間與空間感勉強還在規則的圈定之內，但這份規則卻以每秒鐘近千次的頻率不斷自滅，自生。
顏色失去意義，太陽……如果那些仿佛失控的撞球般正在天幕上侵吞星河，不斷釋放著污濁與腐敗的光團可以被稱之為太陽的話，它很可能在一毫秒前還是血紅色，又在一毫秒後變成慘綠色，或者刺眼到令人想要嘔吐的亮粉色。
這並非混沌，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混沌本身是一種無序，就像黑暗其實就是一種無光，但此時此刻的一切，卻在根本上與秩序等概念無關，而這份無關並不代表著它『無序』，只是單純的無關而已。
沒有人能夠領略這份『風景』，饒是以墨檀的心理素質，如果剛才那三種狀態下的他同時出現在這裡，唯一的結局就是在意識甦醒的瞬間陷入狂亂，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神經病。
或許說是植物人更加準確，因為哪怕是狂亂，也只會持續短短一個剎那而已，畢竟那並非任何正常生命能夠承受的耗損，所以在被影響過後，只需要幾個呼吸的時間，被影響的存在就會徹底被抹消，不留下一絲痕跡。
沒有任何意識能夠在這種環境中停留，哪怕是那些曾經正面迎戰過這種存在的英雄。
他們拯救了世界，卻並不代表他們擊敗了這份不可名狀的存在，僅僅只是在絕大多數人都沒能察覺到的情況下幫這個世界『撐』過去了而已。
上一個嘗試駕馭這種存在的人，甚至連在概念上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所以，正如剛剛所說的，沒有任何意識能夠在這種環境中停留，除非，它本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一個扭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不斷在蒼白、漆黑以及密密麻麻的斑馬線中交替的大地上，無聲地抬頭仰望著半空中那一方搖搖欲墜的正方體。
下個瞬間，原本始終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制，始終沒能拂過那塊立方體的錯亂星河終於徹底失控，在後者分崩離析的瞬間呼嘯而過，將其徹底湮滅在了一片無比扭曲、難以言喻的詭異『尾痕』中。
與此同時，地上那個扭曲的身影也逐漸穩定了起來。
很快，他便呈現出了與這裡格格不入的畫風。
扭曲的變成了一個可以被肉眼觀測到，完全符合『人類』這一定義的形象，從外表上看，這是一個年紀約二十歲出頭，頭髮凌亂、膚色蒼白，身材中等偏瘦、身高中等偏矮、相貌中等偏上，眼中沒有任何神采的男人。
他穿著普通的牛仔褲、普通的T恤、普通的運動鞋，手腕上戴著顯示『信號連接失敗』的小天才電話手錶，看上去就像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但是沒有誰會真的把他當成一個普通人。
要知道，能在這種環境中保持穩定存在的人，一旦進入理論上被定義為正常的環境中，其存在本身就足夠破壞一切穩定與平衡了，一滴墨水在墨水瓶中似乎並無不妥，但如果把周圍的其它墨水替換成清水，結果可想而知……
在這個瘋囂狂亂的環境中，格格不入的他並非中心，只是其中再細微不過的一個組成部分罷了，也只有這裡，是唯一讓他不會顯得特殊的地方。
「找死……」
注視著那片幾秒鐘前還是一個完整空間的『殘骸』逐漸被同化，逐漸狂亂，逐漸失去掌控，相貌與墨檀一模一樣的男人無聲地吐出了兩個字，隨即緩緩搖了搖頭。
一道薄薄的黑幕從渾濁的空氣中浮現出來，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和第四道。
很快，他便置身於一片狹小的，宛若棺材般的黑色空間中，隨即合上了雙眼，任由上下兩端緩緩封死。
一個遠不如剛剛崩碎扭曲的那個正立方體寬敞，長180公分、寬70公分、高30公分的閉合空間。
漫無止境的狂夜下，這方訣別現世的墓碑是他享受安寧的唯一手段。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