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年半,重返金陵城,前朝太后蘇婉兒的心情,在經歷了一段過山車一般的忐忑之後,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此前,返京之後一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蘇婉兒,自從得知當今聖上陳懷安,已經同意了晉王陳龍象的請求,讓他們一家三口光明正大的在高句麗半島生活之後;
她便天真的以為,當年陳懷安在江陰水師大營的告誡、以及她前朝太后的過往,都已經煙消雲散,一筆勾銷了。
所以,她才趁著大年初一、天氣正好,前往金陵城中最繁華的秦淮河畔一帶的鬧市街巷走走逛逛,盡情的感受著中原王朝都城的市井繁華。
那偏於一隅的高句麗平壤城,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和金陵城相提並論的。
一路上,蘇婉兒在貼身宮女柳葉兒的攙扶之下,走走停停、逛逛買買,心情很是美好。
不一會兒,身後的晉王府隨行僕從手上,就拎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相當一部分都是嬰兒的撥浪鼓、虎頭帽、翹翹鞋這些小玩意兒。
突然,一隊換上了便裝的龍城內衛,從四面八方圍聚過來,將正在一處「胭脂水粉」攤前採購的蘇婉兒一行人團團圍住。
緊接著,穿著一襲白色華服的龍城內衛副指揮使、武平候羅玉成現身,對著還在驚詫中沒有反應過來的蘇婉兒說道:「娘娘,跟我們走一趟吧!」
「是你?」
蘇婉兒表情一滯,那一雙桃花眼中的驚詫,瞬間被驚恐和絕望所籠罩。
很顯然,她認出了來人,知道羅玉成乃是當年晉王、當今聖上陳懷安身邊的「鷹爪」。
身為龍城內衛副指揮使的羅玉成,此時突然帶著一隊人馬出現在自己的身邊,還讓自己跟他們走一趟;
蘇婉兒即便是再傻白甜,也能明白其中的兇險。
更何況,她並不傻!
這一瞬間,千百個不祥的念頭齊刷刷湧上蘇婉兒的腦海,她心裡很清楚,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兩年半的流亡生涯,已經讓蘇婉兒養成了臨危不亂的個性,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是要冷靜下來從容應對。
只見,蘇婉兒放下了手中的胭脂水粉,依舊保持著那一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姿態,對羅玉成說道:「羅大人,既然你能認出我,想必也應該知道我現在的身份吧?」
「不知羅大人讓我隨你們走一趟,究竟有何貴幹?」
蘇婉兒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機警的四下打量著,尋求脫困的機會。
在她身邊,也曾跟隨著前朝太后和廢帝自金陵皇宮流亡兩年半的宮女柳葉兒,也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羅玉成一行來者不善。
一雙機靈的小眼睛,也在滴溜溜的轉著。
蘇婉兒繼續道:「羅大人,你們突然造反,可經過了晉王殿下的應允?」
羅玉成搖了搖頭,道:「娘娘,您就不要為難小的了,小的不想對娘娘動粗,以免驚擾了娘娘肚子裡的孩子!」
說著,羅玉成一個眼神,兩個龍城內衛的彪形大漢,當即一左一右的朝著蘇婉兒貼上去。
「羅玉成,你好大的膽子!」
察覺到對方要動粗了,蘇婉兒也顧不上其他,當即厲聲呵斥道:「你可知道,我這肚子裡懷著的可是晉王殿下的骨肉;」
「若是今日我肚子裡的骨肉,在你們龍城內衛的手上有個三長兩短,晉王殿下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
「羅玉成——」
然而,對方根本不聽她的話,兩個彪形大漢直接伸手,一左一右的就要把蘇婉兒的胳膊架起。
「娘娘,快走!」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兩個龍城內衛的彪形大漢,那粗壯的雙手即將抓住蘇婉兒之時,蘇婉兒身邊的宮女柳葉兒突然爆發,一邊用盡全力一頭撞向其中一個彪形大漢,一邊扯著尖銳的嗓子在鬧市中嘶吼道:「來人啊,救命啊——」
「流氓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了!」
嘩!
柳葉兒這一聲強搶民女,堪比平地一聲驚雷。
金陵城中這條繁華、熱鬧的鬧市區街巷,頓時被柳葉兒的驚呼點燃,無數人停下手上的動作,齊刷刷的扭頭向他們看來。
「救命啊,流氓強搶民女了!」
下一刻,一頭撞上蘇婉兒左手邊那名彪形大漢的柳葉兒,繼續扯著嗓子嘶吼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強搶民女;」
「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大家一起上,決不能讓流氓得逞!」
鬧市區圍觀的人群中,不知道誰率先帶頭振臂一呼,瞬間點燃了一眾圍觀民眾的正義感,紛紛擼起袖子將羅玉成一行人團團圍住,那同仇敵愾的目光,恨不得將羅玉成一行「流氓」生吞活剝了。
那蘇婉兒也是反應極為機敏之人,早在貼身丫鬟柳葉兒喊出第一聲救命,並且用自己的身體衝撞上她左側的那名龍城內衛之時,就趁著眾人愣神的瞬間,一個側身就往人群中擠過去。
待到羅玉成一行人反應過來之後,那蘇婉兒早都已經逃之夭夭了。
等他想要去追的時候,這才發現身邊已經被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給圍得水泄不通。
羅玉成怒道:「都他娘的還愣著幹嘛,人都跑了,還不趕快去追!」
「不能讓他們跑了,把他們抓起來扭送官府!」
羅玉成話音未落,群情激奮的圍觀群眾就再一次上前一步,準備要把他們綁起來扭送官府。
眼見事態隨時有升級、失控的風險,且那前朝太后蘇婉兒已經借著混亂的空檔,向著晉王府折返回去。
羅玉成也顧不上昭武帝陳懷安的告誡,直接就對著在場的百姓亮明了身份。
只見羅玉成「刷」的一下,將自己披在外面的白色華服撕開,露出了穿在裡面的飛魚服,隨即對著圍觀的群眾一聲怒吼:「龍城內衛辦案,閒雜人等還不速速迴避!」
嘩!
此話一出,前一秒還群情激奮,誓要將羅玉成等人押送官府的圍觀群眾,後一秒立馬潮水般的投多遠、退多遠。
甚至,那些沿街推車叫賣的商販和街道兩側的商鋪,也紛紛關門閉戶,誰也不敢再去觸龍城內衛的霉頭。
原本人頭攢動的街道,瞬間變得門可羅雀、冷冷清清。
由此可見,那龍城內衛的威名和恐怖,可是早已經深入金陵百姓的人心。
街道清空,羅玉成一眼望去,已經沒有前朝太后蘇婉兒的身影了。
完蛋了!
羅玉成腦瓜子嗡嗡的,是自己大意了啊!
他急忙吩咐道:「追,往晉王府方向追,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本使找出來!」
「是,侯爺!」
很快,這隊龍城內衛就以蘇婉兒消失的街道為圓心,開始向周圍搜索前進。
羅玉成也親自參與其中,並下令將破壞、擾亂了此次抓捕行動的宮女柳葉兒抓起來候審。
同一時間。
就在距離羅玉成一行人不足二百步的地方,一間鋪門緊閉的裁縫店內,蘇婉兒倚靠屋內的牆角處大氣都不敢喘。
距離她不遠處,年過半百的裁縫店老闆夫婦,一臉警惕的趴在門板上聽著外面的動靜,還對著蘇婉兒做出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原來,在剛剛的混亂中,蘇婉兒並未走遠。
事實上,她挺著個大肚子也很難走遠,慌不擇路的情況之下闖進了這家裁縫店。
隨後,當羅玉成自爆了龍城內衛的身份之後,店老闆夫婦便主動替蘇婉兒隱瞞下來。
只因為,這龍城內衛作為專門替皇上干髒活、累活兒的部門,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口碑確實不怎麼樣;
所以,在知道這龍城內衛在搜捕闖進店裡的這位大肚婆後,店老闆夫婦才會主動替她打起掩護。
當街道上的龍城內衛分散搜索,向著晉王府方向追擊而去之後,藏身裁縫店的蘇婉兒當即取下了自己手上,那價值不菲的玉鐲子遞到店老闆面前;
蘇婉兒道:「老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個鐲子你們收下吧!」
「小女子,小女子還有一事相求,能不能勞煩你們前往晉王府一趟,幫小女子帶個信,就說婉兒在這兒等著晉王殿下!」
蘇婉兒眼含熱淚,可憐楚楚。
再加上,她手上那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白玉手鐲,裁縫店老闆夫婦對視一眼之後,當即從蘇婉兒的手上接過了白玉手鐲,也承擔起了到晉王府替她報信的責任。
......
皇城宮門之外,晉王陳龍象策馬而來,在即將入宮之前,卻突然勒住了胯下坐騎的韁繩。
馬背上的陳龍象只覺得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般,搞得他整個人都心神不寧。
突然,只見陳龍象猛地一拍腦袋,好像想起來什麼事情。
對了,就是這件事,本王為皇兄在高句麗物色的兩名秀女,現在依舊還在晉王府內住著呢,一直沒有機會給皇兄送進宮來。
何不就今日,借著皇兄在太和殿宴請滿朝文武和各國使臣的契機,將兩名秀女混入各國使臣的隊伍中帶進宮去,獻給皇兄?
如此一來,還能掩人耳目,不至於被母后和兩位嫂子察覺!
一想到這兒,陳龍象突然撥轉馬頭,向著晉王府折返而去。
與此同時。
羅玉成帶著大批的龍城內衛,已經沿著前朝太后蘇婉兒消失的街巷,一路追擊到晉王,卻根本沒有發現蘇婉兒的蹤跡。
留守晉王府監視的龍城內衛,也沒有發現那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折返王府。
「奇了怪了,她一個大肚婆,還能上天遁地了不成?」
羅玉成深呼吸了幾口氣,回想起一路追擊而來的每一個細節。
突然,他猛地一拍腦袋,當即下令道:「傳令下去,全部人都回楊柳巷去,給本使挨家挨戶的搜!」
「是,侯爺!」
羅玉成終於反應過來,這蘇婉兒是給本使玩了一出燈下黑啊!
她一介女流之輩,還挺著個大肚子,再怎麼能跑也不可能跑得過龍城內衛士兵胯下戰馬的四條腿啊!
差一點誤事了!
數百名龍城內衛,在羅玉成的指揮下浩浩蕩蕩的又重新殺回楊柳巷去。
他們前腳剛走,那裁縫店的老闆後腳就從藏身的地方鑽出來,向著晉王府的大門匆忙趕去,正好與從皇宮折返回來的晉王陳龍象撞上。
......
砰、砰、砰!
「開門,快開門!」
楊柳巷內,大批全副武裝的龍城內衛,將沿街的鋪面敲得震天響,開始地毯式的搜索起那挺著大肚子的女人。
龍城內衛粗暴的行事作風,惹得楊柳巷的百姓怨聲載道,敢怒不敢言。
很快,那猶如催命梵音的敲門聲,便在蘇婉兒藏身的這一間裁縫店門外響起。
咚、咚、咚!
「龍城內衛,開門,快開門接受檢查!」
屋內,裁縫店老闆娘臉色煞白,六神無主的望向蘇婉兒。
呼——
蘇婉兒長吁了一口氣,將自己隨身攜帶的耳環、戒指和另一隻白玉手鐲全部取下,一股腦的塞進了老闆娘的手上。
在留給老闆娘一個強顏歡笑的笑臉之後,她終於趕在龍城內衛破門之前,親自打開了房門。
一臉平靜的說道:「別敲了,你們要找的人就是我!」
隨即,蘇婉兒便被屋外的龍城內衛控制起來。
不一會兒,龍城內衛副指揮使羅玉成也趕到現場,對著蘇婉兒說道:「娘娘,你這一招燈下黑,可叫小的好一陣找!」
說完,羅玉成大手一揮:「來人啊,帶走!」
蹬蹬蹬,蹬蹬蹬!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越來越近。
嗖,嗖!
下一刻,還不待楊柳巷內的一眾龍城內衛反應過來,兩支箭矢便一前一後的破風而來,直接將一左一右架著前朝太后蘇婉兒的兩名龍城內衛射殺。
「羅玉成,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連本王的女人都敢碰?」
是得到消息的晉王陳龍象策馬趕來了。
馬背上的陳龍象,手持一對擂鼓瓮金錘,一張硬弓還掛在馬背上,
「來人,把王爺攔下來!」
事已至此,羅玉成也不甘示弱,隨即下令道:「放跑了這個女人,大家都得死,拔刀、列陣!」
鏘鏘鏘,鏘鏘鏘!
下一刻,楊柳巷內的數百名龍城內衛紛紛拔刀,護衛在羅玉成和蘇婉兒身邊,與單槍匹馬的晉王陳龍象對峙起來。
羅玉成橫刀立馬,對著馬背上的陳龍象喊話:「王爺,龍城內衛正在辦案,還請王爺迴避!」
哼!
陳龍象冷哼一聲,怒道:「羅玉成,本王勸你趕緊把人放了,若是膽敢傷及婉兒半分,本王定叫你和手下的龍城內衛,全部死無葬身之地!」
羅玉成針鋒相對道:「王爺,你可知你此舉意味著什麼?」
哈哈!
陳龍象突然放聲獰笑,道:「殺你們區區幾個龍城內衛還能算什麼?難不成,還能是本王在造反吶?」
「今日,若是爾等不放了婉兒,本王就是造反殺出這金陵皇城,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