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
聞言,原本都已如釋重負的宰相秦如檜心裡咯噔一聲。
剛放鬆片刻的神經再度緊繃起來,那張古井不波的臉上眉頭都擰成了三道川。
很顯然,同為太子一黨又與秦如檜過從甚密的大新王朝西北總兵吳青雲已經將龍城慘敗,十萬雲麾大軍盡沒以及晉王世子陳懷安打著「清君側,除奸佞」的旗號於龍城起兵造反的消息提前向秦相作了如實匯報。
儘管秦如檜在得知此消息後雷霆大怒震驚萬分,卻也不敢將吳青雲兵敗龍城之事如實奏明好大喜功的暴君趙乾。
否則,以趙乾暴戾的性格,西北總兵吳青雲肯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那麼,他這些年暗中指使吳青雲吃空餉喝兵血甚至是與邊關敵國暗通曲款的醜事必然也會就此敗露。
到那個時候,可就不僅僅是宰相之位不保的問題了,搞不好是要被誅連九族的。
所幸,吳青雲的補救措施還算及時,已經在著手調集雲麾軍全部的精銳力量兵發龍城。
甚至,還從突厥大汗鐵木爾的手上借騎兵一支,平定晉王餘孽興兵作亂一事應該是手拿把掐易如反掌。
只要吳青雲最終能滅掉陳懷安肅清晉王餘孽,那一切都還有迴旋的餘地和可操作的空間,無非就是欺上瞞下嘛,這事兒他秦如檜擅長啊!
下一刻,只見秦如檜猛然轉身,看向金鑾殿上重新折返回來的二世帝趙乾時,眉頭上的三道川早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諂媚曲意逢迎的笑容,這面部表情自由切換的速度堪比川劇變臉。
隨後,他突然抬手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臉上,緊接著裝出一副後知後覺的表情,避重就輕的回答道:
「哎呦喂,聖上啊,您瞧微臣這個記性當真是被狗吃了,剛才還想著給您匯報呢,
可一談到開鑿大運河和重修帝王陵寢這兩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國之大事時,就把晉王府陳懷安這一檔子微不足道的小事兒給忘了,還望聖上恕罪!」
說著,秦如檜就掀起身上的宰相朝服跪倒在金鑾殿上,一口一個請聖上恕罪。
果不其然,在聽到秦如檜口中說出開鑿大運河和重修帝王陵寢這兩件壓在趙乾心頭的大事之後。
金鑾殿上的趙乾頓時臉色一變,一臉關切的對跪在大殿下的秦如檜說道:「秦相平身吧!」
「秦相的忠君愛國之心,勤勤懇懇執政為民的辛勞朕都是看在眼裡的,
朕登基這大半年以來,你為了開鑿大運河和重修皇陵這兩件事嘔心瀝血勞神費力的付出,朕也是看在眼裡的!」
「放在心上的重要事情太多,難免就會疏忽一些無關緊要之事,這也是人之常情,朕能理解。」
頓了頓,趙乾繼續說道:「只不過是這晉王陳破虜突然暴斃一事風波未平,朕又在倉促間下令改封晉王世子陳懷安為北海王,難免引起一些非議。」
「可朕也是一片好心吶,晉王陳破虜於大新江山社稷勞苦功高,薨殂之後朕封存他晉王的爵位稱號,
並下旨令後世之君亦不可再行晉王敕封,這本就是對晉王陳破虜戎馬一生最好的褒獎。」
「再說了,朕改封陳懷安北海王,賜其山清水秀風光旖旎的北海為其封地,那也是出於對陳懷安及晉王家眷的愛護啊!
龍城毗鄰邊關,時有胡馬肆掠,還有沙暴橫行,根本就不適宜居住!」
「朕是念在晉王陳破虜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才替他的子孫後代尋了一處頤養天年之所,安心當個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的閒散王爺不挺好的嗎?」
「可偏偏有些前朝腐朽之臣跳出來指責朕此舉實乃清洗開國功臣家眷,這不是誤解了朕的一片好心是什麼?」
「秦如檜,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金鑾殿下,站起身來的秦如檜雙手作緝,直呼道:
「聖上用心良苦,是這些腐朽之臣冥頑不化,曲解了聖上的大愛之心。」
聽到滿意的答覆,趙乾的臉上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道:
「所以,朕改封陳懷安為北海王,命晉王府家眷北遷一事到底落實得怎麼樣了?」
咳咳!
秦如檜乾咳了兩聲,有些難為情的看向趙乾,欲言又止道:
「回稟聖上,額,這件事嘛,微臣,微臣不知該從何說起!」
趙乾臉色一沉,語氣冰冷的說道:「挑重點說!」
秦如檜道:「回稟聖上,這晉王世子陳懷安也和那些腐朽不堪的前朝之臣一樣,在接到聖諭之後非但不領旨謝恩,反而在龍城一眾別有用心的破虜軍將領的教唆之下對抗朝廷。」
「不僅斬殺了隨禮部侍郎孫鶴齡一起前去龍城傳旨的西北總兵吳青雲之子,雲麾軍中的少將軍吳奉先,更是扣押了傳旨欽差於龍城興兵作亂對抗朝廷。」
「什麼?」
金鑾殿上的趙乾勃然大怒,一巴掌重重的拍在龍椅之上,嚇得四周的侍女太監紛紛埋頭跪地,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掉了腦袋。
大殿之下的秦如檜也急忙跪地,直呼聖上息怒。
趙乾怒目而視,一臉猙獰的說道:
「秦如檜,你是說陳懷安這個廢物在龍城舉兵造反,公然和朝廷對抗,和朕對抗是嗎?」
「這西北總兵吳青雲是幹什麼吃的,朕不是給兵部下旨讓吳青雲統領十萬雲麾軍前往龍城嗎?
他吳青雲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人盡皆知的廢物陳懷安在他眼皮子底下造反,還殺了他兒子,他手上十萬雲麾軍都是紙糊的嗎?」
趙乾憤怒的吼道:「朕沒記錯的話,龍城也就只剩下守城的八千破虜軍兵權尚未收繳,
即便是他陳懷安興兵造反,他也不過才區區八千人馬而已,而吳青雲的手上卻是十萬大軍,又因何故而不率兵攻破龍城平定叛亂?」
「聖上息怒啊!」
秦如檜依舊跪地高喊息怒,然後根據心中早就打好的腹稿信手拈來的回答道:
「回稟聖上,這陳懷安並未直接舉兵造反稱孤道寡,只是閉城不出拒絕離開龍城去往北海就封。」
「而西北總兵吳青雲也絕非對陳懷安興兵作亂一事坐視不理,他強忍著中年喪子之痛第一時間就下令大軍圍城。」
「之所以沒有率兵攻破龍城,是因為吳總兵時刻謹記聖上體恤百姓愛民如子的教誨,不忍龍城三十餘萬百姓慘遭刀兵屠戮,
更想以寬容之心對守城的破虜軍將士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能兵不血刃的解決此事!」
「畢竟,這打來打去最終戰死的都是我大新朝的士兵,損失的都是我大新王朝的邊軍力量啊!」
說著,秦如檜抬起衣襟擦拭了一下滾落臉頰的熱淚,繼續說道:
「若聖上非要降罪吳總兵的話,微臣斗膽懇請聖上一併降罪於微臣。」
「因為,因為是微臣一直在勸說陷入喪子之痛的吳總兵要時刻謹記聖上的教誨,
萬不能在建安盛世即將降臨之際濫造殺孽,興刀兵之災,切莫因一己私怨而毀了聖上成為千古一帝名垂青史的千秋大業。」
「聖上,微臣罪該萬死啊!」
看著跪在大殿之內聲淚俱下的秦如檜,趙乾心中陡然升騰的怒火降了兩分。
而後,又聽聞秦如檜在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之時,句句不離謹遵聖上教誨,又一心要為他趙乾成為千古一帝名垂青史處處著想之後,心中的怒火又去了三分。
況且,手頭僅有區區八千兵馬龜縮在龍城一隅閉城不出的陳懷安,的確對自己的帝位構不成任何威脅。
更何況,城外還有吳青雲的十萬大軍圍城,不出三個月龍城必然耗盡糧草不攻自破,趙乾的怒氣再減兩分。
再有就是大新朝堂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戎馬一生無人能敵的晉王陳破虜生的兩個兒子都是不堪大用的廢物。
一個是羸弱無剛的世子陳懷安,細皮嫩肉弱不禁風,在以武為尊的大新王朝寸功未立。
二世子陳龍象倒是天生神力,完美繼承了陳破虜勇武的基因,只可惜腦子不太好用,天生是個傻子,自幼便被送到了龍虎山上當道士。
這樣一對奇葩的廢物兄弟組合興兵作亂的確不足為慮。
一想到這兒,趙乾當即揮手對著跪在大殿之下的秦如檜說道:「秦如檜,你起來了!」
秦如檜依舊埋頭跪地,直呼:「聖上,微臣不敢,微臣罪該萬死,還請聖上降罪!」
趙乾突然笑了,道:「秦如檜,你的確有罪,你就是罪在太仁慈了,才會讓陳懷安之流的亂臣賊子有恃無恐!」
「你馬上替朕擬一道聖旨,告訴西北總兵吳青雲,讓他心中不必有所顧慮,放開手腳去平定叛亂,區區一個陳懷安,還不足以成為朕加冕千古一帝名垂青史路上的絆腳石!」
「另外,再擬一道聖旨,追封慘死在陳懷安手上的雲麾軍少將軍吳奉先為驃騎將軍,武安侯,可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啊!」
「好了,你也別在大殿上跪著了,抓緊去辦吧!」
「微臣遵命!」
......
西北重鎮,雲州城。
雲麾軍行營,中軍大帳之內,披甲帶刀的西北總兵吳青雲端坐在虎皮大椅上,面前站著的是駐守雲州的一眾雲麾軍將領。
「報——」
「啟稟大將軍,京師八百里加急!」
說話間,一名雲麾軍傳令兵匆忙來報,手上還拿著一封當朝宰相秦如檜寫給吳青雲的親筆密信。
吳青雲從傳令兵手中接過信件一目十行的瀏覽起來。
很快,那張原本因兵敗龍城而鬱鬱寡歡的醜陋臉上突然就有了喜色。
「報——」
「啟稟大將軍,朔北八百里加急!」
又是一封加急信件被傳令兵呈送到吳青雲的面前,是此前被他派往漠北向突厥大汗鐵木爾洽談借兵事宜的前軍主將梁二虎傳回來的最新消息。
信件上只有八個字:同意借兵,不日南下。
這時,吳青雲那張醜陋臉頰上的笑容更甚了。
他當即大手一揮,下達將令:「眾將聽令,各自準備開拔事宜,全軍擇日開拔,兵發龍城!」
「末將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