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2【逐漸揭開的帷幕】(下)

  第981章 982【逐漸揭開的帷幕】(下)

  王平章仿若沒有注意到開平帝的目光越過自己看向身後,他轉頭望著廣平侯穀梁,神色溫和地問道:「右軍機意下如何?」

  穀梁不慌不忙地應道:「魏國公深諳兵法正奇相合之道,此策應對有方,當能解決眼前北疆的困局。在下還有一處隱憂,蠻人如此殘暴不仁,縱然此戰落敗,若是讓他們返回荒原深處休養生息,將來或恐捲土重來。因此,在下認為,此戰的目標不僅僅是取勝,理應犁庭掃穴,徹底杜絕蠻人族群的威脅。」

  凜凜殺意盈於室內。

  相較於年過花甲的王平章,穀梁畢竟年輕十餘歲,而且前兩年還在南境統領大軍,故而態度更加強硬,語氣亦更加凌厲。

  王平章不禁頷首道:「右軍機考慮得確實更加周全。」

  他繼而對開平帝行禮道:「陛下,依照大梁規制,京營負有支援各地州府之責,如今宣化大營要防禦三州之地,兵力捉襟見肘,故而必須讓京營調兵北上。」

  開平帝深邃的目光掃過王平章身後的三位京營主帥,中山侯裴越、長興侯曲江與定軍侯羅煥章,然後淡淡地問道:「魏國公可有舉薦的人選?」

  王平章拱手道:「老臣以為,西營主帥曲江定能勝任。」

  曲江隨即出班行禮道:「陛下,臣及西營將士願為君父分憂,殲滅蠻人並且搗毀其巢穴,為北疆百姓報仇雪恨!」

  裴越依舊不為所動。

  開平帝眼中微露怒意,他確實沒有見過這種犟驢一般的臣子,明明先前已經提醒過他,然而他依舊執拗和固執。→

  但他又不能公然發作,因為這是君臣二人的密室商議,而且裴越這個倔強的態度似乎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已經察覺到都中的局勢很不對勁,繼而想要留下來坐鎮以震懾宵小,歸根結底還是出於忠耿之心。

  真是一根筋的腦子……

  開平帝既生氣又欣慰,故而一時間沒有理會曲江的請戰。

  其餘重臣心思各異,洛庭不解地看向裴越,顯然是在疑惑他為何踟躕不前。

  穀梁則在表明態度之後便垂首望著金磚地面,北疆的問題確實棘手,但蠻人終究只有數千兵力,還不至於要他這位右軍機披掛上陣。在開平帝沉默的同時,他很好奇接下來會有何人出面,至於王平章和曲江的一唱一和,並未改變他對這件事的看法。

  一片古怪的安靜中,忽有一人站了出來,朗聲道:「啟奏陛下,既然要用騎兵圍剿蠻人,北營藏鋒衛當仁不讓!」

  裴越微微皺眉,朝那人望去,只見是五軍都督府大都督徐壽,此人一手掌管大梁百萬將士的後勤。

  他的兩位前任下場都不好,李炳中抄家滅族,郭開山身首異處,再加上五軍都督府很容易受夾板氣,看似位高權重實則掣肘極多,所以在徐壽接任大都督時,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看他的笑話。

  只是誰也沒有料到,文官出身的徐壽第一刀竟然是砍向都督府自身,在御史台和太史台閣的配合下,查出一大群貪官污吏,然後又補充進許多年輕有幹勁的官吏,風氣肅然一清,令人刮目相看。→

  他不僅贏得王平章和穀梁的尊重,也讓開平帝頗為欣慰。

  猶如此刻。

  不過在裴越開口之前,曲江便皺眉反駁道:「徐大人,藏鋒衛的確戰功彪炳,但是京軍不止北營,騎兵不止藏鋒衛。西營亦有驍騎衛,歷年來的延平會獵中,驍騎衛的戰績有目共睹,剿滅蠻人不在話下。」

  局勢紛紛亂亂,令人難以看得真切,而且曲江這番話並未扯上裴越,言語中沒有半點激將之意,似乎是真心想要領軍出戰。

  徐壽中氣十足地說道:「曲侯爺,本官並無小覷西營之意,只是五軍都督府的章程里寫得清清楚楚,當年中宗皇帝精簡改制,設立京軍三大營。西營負責蘄州、渝州、靈州等地,南營負責南境五州之地,北營負責北境三州之地,各司其職互不相擾,若非特殊情況不得擅自變動。」

  曲江針鋒相對地道:「徐大人,敢問開平五年西吳大軍進犯靈州邊境,當時負責支援的是西營還是北營?」

  徐壽沉著地應道:「西吳盡起數十萬大軍,陛下命北營先行支援,西營隨後待命,這便是本官所言之特殊情況。如今蠻人雖然殘暴兇狠,終究只有數千兵力,難道曲侯爺認為需要調動京軍兩營十萬大軍北上?」

  若論戰場放對,曲江一槍就可以了結徐壽的性命,但是在御書房中唇槍舌戰,他顯然不是對手。所幸他是憑著真本事爬上來的人物,倒也不至於在御前失態,當即話鋒一轉道:「徐大人所言確有道理,但是當初陛下提出輪轉之策,本就是為了保持京軍各營的實力。西境之戰和南境戰事,藏鋒衛打得漂亮,但也勞心費力損失不小,理應繼續休整以待來日,故此。」

  他轉而望著開平帝,誠懇地道:「陛下,臣願親自率領一衛騎兵和一衛步卒北上,若不能剿滅蠻人,臣願以死謝罪!」

  開平帝微微動容,頷首道:「愛卿不愧為朕之虎賁。」

  然而這時一直沉默的穀梁卻開口說道:「陛下,臣仔細想了想,還是讓裴越帶著藏鋒衛去北疆吧。」

  曲江縱然脾氣再好,此刻也有些按捺不住,沉著臉問道:「莫非軍機大人也瞧不上西營將士的實力?」

  穀梁平靜地道:「長興侯莫要誤會,且聽我說完。」

  曲江悶聲道:「請。」

  穀梁不急不躁地說道:「陛下,方才臣說過,此戰不僅要取勝,更要徹底解決蠻族存在的隱患。想要做到這一點,意味著邊境上的戰事勝利只是開端,接下來還要深入荒原深處,找到蠻族的老巢並且摧毀他們。臣這些日子查閱史料,發現荒原上有很多部落,如今看來其中一部壯大併吞並了其他部落,實力得到極大的增強,想要達成目標並不容易。」

  他沒有去看曲江變得很難看的臉色,繼續說道:「荒原面積極廣,因此需要出戰的騎兵具備千里奔襲的能力和極其強大的向心力,否則在那種惡劣的環境中很難維持實力。陛下,藏鋒衛在西境的淬鍊暫且不提,去年當南周挑起戰端後,他們深入敵後先後輾轉上千里,在那樣危險的局勢中還能保持昂揚的士氣,一戰擊潰方謝曉主力,足見裴越帶兵之能。」

  穀梁迎著開平帝的注視,給出了自己的結論:「若論短兵相接正面廝殺,臣相信西營的驍騎衛和南營的龍驤衛在對上藏鋒衛時,絕對都有一戰之力。但是面對北疆那種特殊的環境和極為苛刻的要求,臣更相信藏鋒衛在過往實戰中展現出來的卓絕素質。」

  右執政洛庭點頭道:「右軍機所言有理。陛下,臣亦贊同此策。」

  在莫蒿禮和韓公端不在的情況下,洛庭和穀梁在面對孤身一人的王平章時,他們的意見相同便有非常重的分量,再加上簡在帝心的徐壽當先表態,裴越此番出京已成定局。

  曲江眼神黯然,事已至此,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經無關緊要。

  開平帝面色沉靜,仿佛這個時候終於想起來那邊還站著一個當事人,便開口問道:「裴越,你可願為朕分憂?」

  裴越此前一直沒有發言,這其實略顯稀奇,因為過往但凡他在場,皇帝總會及時詢問他的意見,然而今日從始至終他就像一個透明人。其實他的心思壓根不在北疆戰事上,而是靜靜地看著御書房內眾人的表態,繼而想了很多很多。

  他往旁邊邁了一步,目光從周遭各懷心思的重臣身上掃過,然後停留在開平帝的臉上,躬身參拜,極為鄭重。

  隨後正色道:「臣遵旨。」

  開平帝心中驀然一緊。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還是裴越第一次在奏對的時候行此大禮。

  似有離別傷感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