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隱,白光未現。閱讀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武功高強,頭腦聰明,身材高大的東突軍師薩納,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院落。
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
他剛剛好像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刺激,還把自己給賣了?
短短一個多時辰,心情無比刺激,轉換無比迅速,從初時輕視自信,到被擄後的難堪但堅決,再到崩潰,哀求,為大安軍師智慧與心胸折服,最後同人談下交易……
薩納恨過,痛過,後悔過,平靜過後,心裡唯一感覺卻是深深的懼怕。
大安軍師著實比他厲害太多,手太黑,心太狠,還能玩的這麼開,除了那身材聲音氣質,一點也不像儒雅內斂的中原人。到了人家面前,他就是個送菜的,除非真的存了死志,否則哪怕只有一點想活下去的**,那人都有辦法調教你治你!
可明明這人這麼厲害,對他這麼殘忍,他卻恨不出來,心內深深畏懼的同時,不由自主想要臣服,交付信任……
這很羞恥,好像他是個受虐狂一樣!
他是東突勇士,文武雙全,志在朝堂,必要在歷史上留下一筆的人,不能再想這些了!
薩納用力晃晃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想法全搖出去,悶頭睡覺。
睡一覺就好了……
也許只是一時受刺激太大,睡一覺,熬點時間過去,一切就都好了……個屁!
薩納坐起來,捂著咕嚕嚕叫的肚子,臉色陰沉的不行。
他去了茅廁。
一次。
兩次。
三次……
無數次!
竟然拉肚子了!
他想熬點時間把那兔子臉大安軍師給忘了,偏偏肚子如此給勁,逼著他保持清醒,不能逃避。
再一想,拉肚子的原因有可能也是拜大安軍師所賜,他幾欲抓狂。
他明明身體健康,少有疾病,也沒吃過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唯一失誤,就是那藥效強悍的迷煙,以及,那兔子餵給他的朱色丸藥!
薩納拉肚子拉的幾近虛脫,腦子裡片刻也沒忽略大安軍師,待早飯時間到了,他抖著腿,白著臉走到飯廳,見大安軍師正安坐窗前,靜靜喝著一碗桂花粥,就坐了過去,小聲道:「……我拉肚子了。」
這兔子似是早料到他會來,喝粥的動作依舊優雅,行雲流水,沒停頓一丁點,聲音也一如既往清冽如泉:「正常,一點點藥物反應而已,只初時會如此,以後不會了,我會記著時間給你解藥的。」
薩納:……
這兔子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就不該臣服!
他沉默下來,那兔子也沒說話,似乎慢悠悠喝粥就等著他過來說一句話,喝完粥,人就拍拍屁股走了,連個眼神都欠奉。
因三餐時間固定,過時不候,所以此時飯廳是滿員的,十**師都到了。見他與大安軍師坐到一起,大家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薩納瞪了回去: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吃早飯啊!
事實上,別人看他,並不只是他與大安軍師坐在一起的行為,而是對以後的行事態度有了疑問。
此次風雲會十國里,大安第一次參加,談不上熟,東突和西突就是實力最強大的國家,之前兩個國家態度很明顯,打壓大安,現在東突軍師和大安軍師坐到一起……是怎麼個意思?哥們以後要怎麼搞?是繼續針對,還是親切一番?
別人只是坐觀,西突軍師可不會,他直接找上了門,問薩納什麼意思。
薩納按崔俁教給他的辦法,牛氣沖天的翻了個白眼,直接撂話:老子有自己計劃!
說完還一臉『這麼簡單的事你竟然看不出來的』鄙視,俯視著西突軍量。
西突軍師是個好多想的,眼珠子一轉,拍了大腿:「我知道了!你已將那軍師攏住,未來無差池,遂想趁機探探別人的忠心度是不是!」
感嘆完,還一個勁撫掌:「不費一刀一劍,一石數鳥,妙啊!」
薩納像看白痴一樣的看著他。這次是真鄙視。
他之前覺得這人挺聰明,也夠陰,沒想到跟自己一樣……那兔子說西突這傢伙會找他,他也覺得會,想著好好解釋一番圓個謊,兔子卻說不必,只要這樣,對方一定信。
現下果然。
不用解釋,只要擺出姿態,這人就會自己想理由了!
可見那兔子惜命怕死膽小的形象有多深入人心。所有人都覺得只要嚇一嚇,一下不行就嚇兩下,兔子一定會聽話!
薩納懶的再看這傻子表演,憂傷的離開了。
他還得辦那兔子交待的事。
……
兩個軍師的反應,都在崔俁預料內。
那顆朱色丸藥……當然是假的,軍師入谷前都要搜身,他能用暗設機關的髮簪藏點迷藥,卻藏不了那麼一大顆毒丸。幸而他會做飯,手藝也不錯,各種食材很熟悉,以略有相剋,吃了會拉肚子的食材揉出一枚圓丸,並以硃砂染色,並不難。
毒藥,加之前的調教,再加上自己表現出來的大義,薩納不淪陷也得淪陷。
薩納跟他姿態親密後,僵硬局勢會變的曖昧,其盟友西突軍師會冒出來,這些都很正常,只要應對態度正確,短時間內,不會有問題。
已搞定的事,他不會再想,他注意的是——跟蹤偷看他的人。
女扮男裝,一頭乍眼的小辮子,是靺鞨王子的妹妹。
他之所以會注意到這個人,並非這人故意露出了什麼馬腳,而是,這個人好像一直在關注大安。
他想起來,大安使團一入風雲會,楊暄被挑釁,小露一手,這姑娘的眼神就一直在楊暄身上轉。因為當時楊暄出風頭,所有人目光都很關注楊暄,他便也沒怎麼在意。
待眾人分開,看不到別人,這姑娘就開始注意他了……
不管是好奇,還是其它,這個情況,對他都非常有利。
崔俁乾脆多在外面晃晃,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引她更為關注,最好直接跟蹤監視,每天不干別的,就看他搞事。
等看到讚嘆,佩服,嘆為觀止,他就可以出手了……
這個方法,與他想對付貓臉契丹王子耶律伏的策略有些相似。
耶律伏看似是東西突的一條好狗,指哪咬哪,特別聽話,實則心思很大,耐心足夠,從未迷失過自己。契丹想要的,絕不可能只是做一條乖乖的狗,讓東西突賞些食,而是強大,不受束縛。
他們與室韋的情況有些像,卻不太一樣。室韋與東突接壤,受其脅迫打壓數載,壓抑過了頭,仇恨之濃烈度,一把火就能點燃,契丹卻是近些年才吞併了一個小國家,展露了些苗頭,被東西突強國打壓不錯,卻沒有成為殖民地,是最提防,也是最謹慎的時候。
耶律伏還很精乖,疑心重,每一個決定下之前都會審視考量良久。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如讓他見識到自己的手段,自己如何厲害,大安如何強大……
薩納那邊給的回話,是第二天晚上,室韋的軍師會來尋他。在此之前,崔俁下午卡著點出門,『偶遇』了貓臉面具男子,耶律伏。
耶律伏依舊一副吊兒郎當,瞧不起崔俁的樣子,十分輕佻的揮手:「喲,兔子。」
崔俁在他更輕佻放肆之前,率先開了口:「我曾以為,你並不是甘心被驅使的人。」
他說這話時,語氣很安靜,營造的氛圍卻一點也不安靜,透著一股憐憫惋惜的隱意。
耶律伏眼睛眯了起來:「你這話,我聽不懂。」
「觀你性情,我以為你是個崇尚自由,灑脫張揚,膽氣十足,敢於隨心所欲之人——」崔俁靜靜看了他一眼,嘆道,「沒想到,你願折了傲骨,跪在別人面前,做些低三下四之事。」
耶律伏雙目森寒,聲音冷漠:「同一個敵手說這樣的話……兔子,你是現在就想死麼?」
崔俁一笑:「殺我?你敢麼?你跪的那個人下命令了麼?」
夏日陽光燦爛,越過茂盛枝葉,灑在地上像細碎的金子。有風吹來,樹葉沙沙輕響,很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耶律伏心情卻一點也不都不好,這大安軍師在挑釁他!
「我知道,你並不是真的同我大安有仇,討厭我——嗯,我剛剛說出那樣的話,現在不一定了,但我其實,也並不討厭你。」崔俁眸內光芒忽閃,「雖然你針對我大安,對我皇使做下那諸多挑釁。」
「你虛與委蛇,受制於人,所有做出來的事,是別人想讓你做的,表現出來的態度,是別人希望你表現出來的,一個不自由之人的保護色而已,我為何要恨?」
崔俁聲音透著惋嘆:「我只是可憐你而已。」
耶律伏氣的跳腳,面上還要保持微笑:「你這般激我,可是想說服我與你聯盟?」他嗤笑出聲,眸帶殺氣,聲音極冷,「當我是傻子麼!」
「呵,」崔俁也冷笑出聲,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耶律伏一遍,方才不覺得意外了,「我原本以為你不蠢的,沒想到你竟然這般天真。」
「我看起來很像傻白甜的迂腐貨色,喜歡以怨德麼?你對我們大安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我同你交個底,」崔俁盯著耶律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大安,從、不、與、弱、者、聯、盟!」
耶律伏覺得臉很疼。
以為看破了這兔子心思,略有些優越感,也能打打兔子的臉,沒想到別人根本瞧不上他!
崔俁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下巴抬高,不管姿勢還是聲音,都非常傲慢:「我找你聊,是因為你眼瞎心盲,一心一意給別人做條好狗,老衝著我吠,我瞧不順眼,刻意來提醒提醒你,狗做久了,會忘了自己還是個人。接下來,請務必睜大眼睛好好看著,我怎麼收拾這一堆爛菜葉子,怎麼收拾你家主人!」
「至於聯盟?呵,我大安不要沒骨氣的東西,若你改了主意,拜服我大安,轉頭跪求我聯盟,我都要好好考慮你這條狗有點長進沒有,現在聯盟?你休想!」
崔俁好像真的只是為了放話而來,一通諷刺的話說完,根本不做停留,越過耶律伏就走了,姿態一如既往高傲。
耶律伏氣的要死,他堂堂契丹王子,下代契丹王,長這麼大,從沒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
呼吸略急促,理智略失,他衝著崔俁後背喊話:「呸!老子才瞧不上你大安,一輩子也瞧不上!你別想著有那一天,老子就是死,也不會尋你聯盟,否則將頭割下來給坐!」
崔俁也沒回嘴,姿態十分優雅,閒庭信步,飄飄若仙的就走了,頭都沒回一個。
耶律伏氣額角青筋直蹦,狠狠攥住拳,忍的身子發緊,心都疼了,方才壓下衝上去殺了那兔子的衝動。
那兔子是該死,但並不是他的任務,他才不傻,隨意亂動。
放完狠話,紓解過脾氣,一切安於平靜後,耶律伏又有些好奇,那兔子放下那等豪言,可是有了什麼主意?
弱弱小小一隻,沒武功,沒自保能力,孤身奮戰,還敢放話能收拾掉這一堆爛菜葉子,收拾了東西突?
不可能吧……
只是虛張聲勢嚇他?也不可能,除了讓他氣一氣,有什麼用呢?
左思右想,想不出什麼主意,耶律伏便決定,接下來好好盯著大安軍師。
觀察,分析,找出對他對契丹有利的形勢並加以利用,一向是他擅長的事……
看著空無人影的小徑盡頭,耶律伏笑的極為陰險。
就看看那兔子會搞點什麼事!
……
崔俁很滿意耶律伏的態度。
非常完美,他已經成功引起了這位王子的注意。
接下來,他會有除了靺鞨小辮子姑娘之外,第二個監視者。
一切都在計劃中。
崔俁坐在桌邊喝了盞茶,心情非常好的去領了食材,做了頓大餐犒勞自己。
晚間,他執著書看了半卷,室韋軍師就來了。
這軍師戴著張猿臉面具,是猴臉室韋皇使的弟弟,沒有血緣關係,收養的那種。
這位軍師從身材到氣質,雖比崔俁強壯了不少,但比之它國人,還是修長清秀很多,很有些俊秀味道。
「你找我。」
聲音也很好聽,低沉透著溫柔,很容易讓人卸下心防,心生親近。
「坐。」崔俁親手為他倒茶,動作微緩,富有美感,「心裡藏著那麼多秘密,一定很辛苦吧。」
猿臉面具男人一愣。
崔俁似乎只是感嘆一句,並未想聽他的回答,繼續說道:「你要大禍臨頭了,知道麼?」
猿臉面具男眯眼:「你——」
「我知你不信,只是我夜觀天象,看到不好的結果,有些可惜。」崔俁轉頭看窗外月色,音色感嘆,「月黑風高,厄星侵芒,出入不順,事事不遂,犯小人。」
猿臉面具男似懂非懂,沒有出聲。
「我沒有拉攏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今夜歸去後,莫要睡床,安於東隅,必會無恙。」崔俁微笑道,「喝了這杯茶,便回去休息吧。」
猿臉面具男從崔俁院子出來後,一臉懵懂,雲裡霧裡,完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以紙條傳信,約他過來,他本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準備跟這大安軍師打機鋒,來個智商戰,可別人一點這方面的意思都沒有,說兩句話,就送了客?
這不合常理啊!
別人不願意再交談,他也不好糾纏。
可這禍事……
不管是真是假,防一防,總不會有錯處。
猿臉面具男打定主意,帶著些許疑惑,回了自己院子。
崔俁院外,一個倒掛屋檐的,一個坐攀牆頭的,也都有些意外,這大安軍師……懂星象,會算命?
……
崔俁這邊加班加點的搞事,楊暄那頭也沒閒著,用了別人的面具銘牌,到處搜攏奴兵。
放在谷里的奴兵數量其實很多,只是邊緣地帶,挨著各武者初始位置的地方沒有,往外走,一打一打的,經常見到。
奴兵本事不同,素質不一,有渴望表現,被武者看中的,也有眼界很高,想要挑選武者,給自己尋個好主子的。
別人心裡怎麼想,楊暄統統不管,只要是他看上的人,他就直接上前,打服了再說!一頓打不服?那就打兩頓!
一力降十會,男人的戰場,永遠都是這麼簡單粗暴,實力為尊。
他不但自己收奴兵,他還搶別人的奴兵。
反正大家到了這風雲會,比的就是搶奴兵搶地盤搶獵物麼,打仗的事,他最熟,最擅長!
楊暄武功奇高,氣場強大,鋒芒畢露,一往無前,從未有過退讓,從未有過失態,永遠永遠,都站在隊伍最前方,但凡他看中的地盤,沒有打不下的!
他還立下各種規矩,嚴格又不失人性,對待下面人態度公平完美,每個人,只要努力,就會受到重用……
人都有慕強心理,好鬥性狠的奴兵更加桀驁,讓他們臣服好像並不容易,其實並不難。只要你強,就可以了!
楊暄就靠著一身悍勇,親力親為,身先士卒,打下了一片小小天地。
他並不是只顧打架,也仔細觀察,分析著四周情況。
東西突暫時沒發現他。
奴兵里,多是桀驁不馴性狠之人,也有性沉寡言的不世強者,其中有一小部分,給他感覺十分微妙,行事風格非常正派,有底線,像受過專門訓練,與一般奴兵不同……
楊暄有了個大膽猜測,但信息太少,分析不出太多,只得等以後線索多了,諸事才更明確。
他還發現,他從初始地點拿到的小旗子,被人做了手腳。
小旗子看起來沒什麼不對,味道也對,可是好像……特別吸引野獸,連在山林里瘋里的小老虎都吸引了過來。
他看到阿丑時正在同一幫野獸干架,十分意外:「你怎麼來了?」
怎麼不干點正事,去保護崔俁!
小老虎十分亢奮,幫他把野獸咬死,撲過來就沖他胸口鑽。
那裡,正是小旗子的安放位置。
楊暄眼瞳微縮,立刻就明白了。
他將阿丑掀翻在地,找到一塊油紙,把小旗子密密匝匝的包起來,又去河邊洗了手,換了衣服……小老虎才醒過神,抖了抖身上的毛,沒再發狂,也沒再撲他了。
還一臉嫌棄的拿鼻孔噴氣:怎麼是你這個討厭鬼,虎大王的主人呢!
楊暄揉了揉它的圓腦袋:「真是蠢,連主人在哪裡不知道。」
小老虎才懶的理他,瘋玩了幾天,特別想念主人,不知道為什麼聞著味到了這裡,但是既然主人沒在——它拿尾巴甩了甩楊暄大腿,「吼」一聲,表示自己要走啦,大個子你一個人玩吧!
楊暄想著,小老虎來都來了,不要浪費,從已經滅了的火堆里找出幾截木炭,寫了封簡訊,綁在小老虎脖子上:「除了崔俁,誰都沒給,知道麼?」
小老虎「嗷」了一聲,高高抬起的下巴透著傲慢,一副『瞧不起誰呢』的鄙視,又噴了楊暄兩口腥氣,才慢悠悠轉身走了……
接下來,楊暄繼續干架,收服奴兵,占地盤。本以為會一直這麼順利下去,誰知遇到一個好干架的小辮子。
靺鞨王子梳著一頭展示身份的小辮子,大喝一聲,跳到楊暄身前:「哈哈哈可讓我逮著你了!來來,同我大戰三百回合,叫我知道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那般厲害!」
楊暄就被這個人纏住了。
打贏他,他不服氣,接著要打下一輪;佯裝輸,他鬥志更勇,放言要敗楊暄三百回合;躲吧,躲不了,這廝長了只狗鼻子,回回聞著味就能找到楊暄;直接打死吧,人本事還不小,楊暄要打死他,很得費一番力氣,而且,於兩國交往沒好處。
人還不在乎輸贏,而且時間還多麼,著那麼大急幹啥,快點享受生活,一起干架吧兄弟!
楊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