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俁並沒有立刻回答楊暄的問題,而是垂眸思索片刻,反問道:「你覺得呢?」
楊暄沉吟良久,搖了搖頭:「我不確定。��
「那咱們來歸攏下思路。」崔俁手肘撐在桌上,雙手交叉抵著下巴,眸閃慧光,「首先,這次計劃,具體只你與我清楚,絕無泄密可能。」
楊暄點了點頭,他的手下經過一番清洗,目前帶在身邊的貼身近衛,忠心絕對沒有問題。
「我與彭傳義接觸對話,亦無人知道。」
楊暄再次點頭,神態語氣充滿自信:「高手之間都很警覺,不會隨意靠近警戒範圍,你每次去監牢都有我陪同,不可能有人探到你身份,以及你做的事。」
「平郡王與越王的人,武功較一般人高,卻是不能同你比。」
楊暄微笑:「自然。所以我才認為,彭傳義照你吩咐,與平郡王的人談判之事,這灰白兩撥人不可能不知道,你之計定然能成。」
崔俁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面:「所以他們表現的那般自然,是為了迷惑我們。」
「定是如此,」楊暄眯眼,「他們既然那般在意冊子,為何沒有動作?定是隔岸觀火伺機而動,他們一定打算好了,不見兔子不撒鷹,等冊子一現身,立刻開搶!」
「那日一共幾撥人,你可有看清楚?」
說起這個楊暄就氣,雖然情況緊急不得不放棄計劃,但大好機會就此錯過,一個人都沒逮住,他心中相當不爽,狠狠灌了一盅茶,將茶盅重重砸到桌上:「一共就四撥,平郡王,越王,另外兩撥,衣服一灰一白穿的那麼招搖,我怎麼可能看不清!」
這兩撥人一定是故意的,連衣服顏色樣式都沒換,是在嘲笑他,挑釁他!
崔俁伸手拍了拍楊暄肩膀,給熊孩子順了順毛:「他們又不識得你是誰。」
「現在肯定識得了!」楊暄順勢撒嬌,握住崔俁的手蹭了蹭,「以後斷不能讓他們欺負我!」
崔俁有些心疼,允許楊暄蹭了兩秒,兩秒後,他立刻收回後,接著談正事:「我之計劃,是想借冊子釣人,你覺得,這灰白兩撥人猜到了沒有?」
掌心空茫,楊暄暗嘆可惜,這兔子狡猾狡猾的,就是不肯讓自己多占一點便宜!
「他們可能不知道咱們真正目的,就算有所猜測,也會以為我這太子想謀冊子。」
冊子那般重要,但凡知道,怎麼會不想握在手裡?尤其是這他們這些有奪嫡之爭的人。可這冊子,他與崔俁有一本,十分機密,外人不知道,這兩撥人也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會猜到,他們做這個局,只是想知道這灰白衣幕後之人是誰,這冊子,到底是個什麼由來,藏著什麼秘密。
「即便如此,能預料我們動作,並將計就計製造混亂順利爭搶,這人非常聰明。」崔俁感嘆著,眸底一片欣賞。
楊暄最討厭崔俁腦子裡裝著別的人,語態鄙視的說:「聰明有什麼用,刻意製造混亂,拿老百姓不當人看,又是放火又是驚馬,可堪賊子!」
「嗯……」崔俁無意識發出一聲鼻音,繼續思考。
楊暄見狀,便又說道:「還衝著監牢撞,這要真撞上了,將那惡貫滿盈要犯放出來,到處傷人怎……」說著說著,楊暄突然頓住,猛一拍桌子,把崔俁嚇了一跳。
「怎麼了?」
「我突然想起一事,那日後,刑部大牢搶了死傷,有死囚死了!」死刑犯,不到日子死在牢里,各方各處是要給個解釋說明的,若是別人毒計倒也罷了,若是官員私下行刑,是要打板子的。因彭傳義案子極大,他奉旨掌刑部,哪怕只那兩日,刑部之事都得報與他知曉……
他情況波動這麼強烈,崔俁目光一眨,立刻猜到:「可是林芷嫣的族叔?」
楊暄目光灼烈:「沒錯,是他。」
崔俁沉吟。
王家秋宴之上,冊子是由林芷嫣拿出,繼而引來爭搶。當時他與楊暄十分好奇,為何這樣的事林芷嫣一個內宅女子會知道,還放人人在她身邊監視,可之後林芷嫣除了在榮炎彬後院攪風攪雨,什麼都沒幹。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甚至都懷疑林芷嫣是不是忘了振興林家,救族叔出來之事。
就當林芷嫣獻重要情報,獲越王恩賞,地們改變了很多時,她死了。
死於後宅鬥爭。
崔俁與楊暄不是沒覺得可疑過,但一切順理成章,沒半點可疑。且他們畢竟不是榮家人,很多事太難插手,便放開了。
沒想到,不但林芷嫣死了,她一心一意要救出來的族叔,也這麼離奇死了。
這隻代表一件事……
「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
二人異口同聲,說出了一樣的話。
楊暄還補充:「不死在一個時間點,也是為了避免別人懷疑!」
「可此事只你我二人知道,還隱藏的夠深,對方也能如此謹慎……」崔俁眼睛微眯,「還是太聰明,所謀必定很大。」
楊暄頜首:「私底下經營力量也一定很龐大。」
若說殺林芷嫣一個弱女子不算難,可進刑部殺死囚,沒有足夠的關係能力,不可能做到。更何況,他們還知道冊子,照這兩次謀劃架式來看,相當有預謀,還謀了很久。
崔俁神色十分鄭重:「下次面對他們,必須謹慎!」
楊暄頜首,神色也很凝重。
良久,二人對視,看懂對方表情,皆是一嘆。
「看來咱們又想到一處了……」崔俁微微咬唇,手指捏緊了杯子,似是十分擔心。
林芷嫣的出現,是為了將冊子拋出來,她一後宅女子,如何知道這般重要,連皇子都不知道的東西?
楊暄靜靜看著崔俁:「若是有人故意做計,策劃彭平之死,借用林芷嫣過往及心思謀劃,自自然然拋出冊子,誘人現身……必會從頭到尾盯著,我們護送彭傳義到洛陽之事,亦不可能瞞住。」
他的身份,自然也就瞞不住。
一國太子,還是河幫老大,這是多麼震撼的消息,多麼重要的把柄!
崔俁指尖握的更緊,連聲音都有些微澀:「是我疏忽了……」
楊暄倒很淡定:「頂多知道我手下有個河幫罷了,若嚷嚷出去,無憑無據,誰會相信?至多讓宮裡那幾位再忌憚我一些。他們忌憚我也非一日,我已走到洛陽皇宮,走到現在,早晚也要展露實力,怕什麼?」
崔俁沒說話。
楊暄又道:「你都說了,對方是聰明人,既是聰明人,可會做蠢事?得了這麼大消息,不拿來己用換點利益,故意嚷嚷出去造福別人,還被我記恨,有意思麼?」
崔俁長嘆一聲:「他們許會來要脅你。」
「哈哈——」楊暄朗笑,「我還怕要脅?你可知我在張掖揍突厥人時,打仗被要脅多少次?」
見他這麼看的開,崔俁很難不觸動:「你——」
「再說了,這都是最不好的猜測結果,」楊暄拎起茶壺給崔俁續茶,「也有可能是咱倆都想多了,林芷嫣知道冊子是她牢里族叔說的,還指點了方向,這灰白衣兩撥人只是聞著味兒來的。」
崔俁垂眸,若是這樣,自是最好,但內心理智告訴他,這種可能性非常小。
不管怎麼樣,楊暄之前話沒錯,對方是聰明人,握到重要把柄,自然要換以利益,不會那麼蠢,嚷的到處都是。
奪嫡路上危機四伏,能預料的,意料之外的,什麼都可能發生,遇到事情不可怕,提防解決就是了,可怕的是不聰明,不知道四周情況,自己現狀。
鎮定下來,崔俁思維更活躍了:「你上次同我說過灰白兩人爭搶冊子的事,這兩人武功都非常高,便是你去單挑,想要贏都要花些力氣……」
「是。」
崔俁目光微閃:「你說那灰衣人出的動作精準狠辣,決心很強,拼出性命,就為拿到冊子;那白衣人卻不然,他看起來是爭搶冊子,實則在幫灰衣人擋你與平郡王的人,確保灰衣人搶到冊子……動作十分隱蔽,恰到好處,別人完全看不出來。」
楊暄承認這一點:「若非我看到風吹開冊子,書頁中記錄東西很眼熟,內心放棄爭搶,刻意觀察,一定也看不出來。」
崔俁:「那灰衣人拿到冊子,白衣人跟蹤很久,確定其地址,仍然不去搶,像在等待什麼,可灰衣人卻***了,白衣人很失望。」
楊暄:「那時我們討論,認為白衣人在釣灰衣人上封,他們可能互相為敵,對彼此存在知曉,卻不知道幕後是誰。」
「如此看來,相比灰衣人的簡單粗暴,白衣人更謹慎,也更執著。」崔俁思忖著,「若這次結果是白衣人搶去冊子……那布這個局的,定是白衣人無疑。」
「雖我的人都在忙,沒顧上追,但眼力尚在,那時最後拿走冊子的,還真是白衣人,但灰衣人,越王平郡王的人都追了上去,後續如何,我卻是不知。」
楊暄目光灼灼的看著崔俁:「你怎麼就確定一定是白衣人布的局?」
「既是聰明人,一計不成,萬沒有再重複的道理,冊子給灰衣人,釣不出來人,那就握在自己手裡,灰衣人眼饞,必會來取。」崔俁眼眸彎彎,露出狡狐一般的微笑,「小嘍羅搶不到,就會上大嘍羅,所有人都搶不到,就得上大當家……」
楊暄會意:「雖然風險很大,但只要白衣人實力夠強,就一定會釣到想釣的人!」
「與冊子,執著糾纏的對頭相比,你這太子份量估計還不夠,」崔俁也想開了,「白衣人就算知道,也沒工夫來找你麻煩。」
楊暄便笑:「還好咱們得了彭傳義的話後,也沒自己動手,只出了些銀子讓人去取,取來就給了彭傳義忠僕,否則更惹眼了。」
「嗯。」崔俁想了想,又道,「無論如何,這白衣人該列為咱們首要提防的對象,你好好想一想,讓當時跟蹤他的人也想一想,看他都有什麼特點。相貌身材,有何特點,甚至衣上花紋,腳下靴履,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
……
說完這件事,崔俁又開始問楊暄宮裡狀況如何,並切切叮囑:「你案子審的漂亮,得人心至此,不管宮中幾位,還是殿上朝臣,不可能裝看不到,哪怕為了本身職責,朝臣們都要上一上折要你住東宮,皇上也會迫於壓力,給你派差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楊暄接話:「田貴妃會阻。」
「她會讓你順心。」崔俁看了眼楊暄,頗有些意味深長,「你那幾個兄弟,憋屈的憋屈,憤怒的憤怒,也不會讓你得了好。」
楊暄怕倒是不怕,就是有些無聊:「還不如真槍實刀的干場架。」
「宮斗麼,你別中計,保護自己別受傷就行,皇上給你派差事,不可能是好的,你也別嫌棄,如今境況,你當再接再厲,讓大家知道,不管什麼難事,麻煩事,不好的事,到你手裡,都能辦好!一旦形成這樣效果,有困難,朝臣們就會想到你,皇上也會下意識派你去,你的威望能力口碑,就能建立起來,屹立不倒,上面那幾位注意到時,你地位形象已固若金湯,無人能移。至於東宮麼……」
崔俁再次叮囑,微笑神秘:「不許不搬進去,也不要自己要求,皇上和田貴妃不願意,你就別搬,過不多久,他們就求著你搬進去。」
這話崔俁早前就說過,楊暄好奇的很,無奈崔俁就是不解釋,說是要罰他。這回他就裝不在意,輕輕「嗯」了一聲,十分淡定的喝茶,只以眼角瞟了崔俁一下,看崔俁會不會耐不住,自己講出來。
可惜這兔子耐心十足,不但沒說,還饒有深意的回看他,似是猜到了他心裡在想什麼……
楊暄一口茶好懸嗆住。
「你最近肯定被盯的很緊,這次回去後,短時間內——」崔俁笑了笑,「至少十天半個月,不要再出來見我了,有事讓下面人傳話給我……宮內危險,顧好你自己。」
這個笑並不多燦爛,一如以往,頭微垂,眉微低,唇角微揚,笑意很淺,卻很勾人。
連聲音,都似揉入了濃濃溫情,迴響在耳畔,縈繞在心田。
燈下觀美人。燭火暖光似乎自帶美化物質,哪怕相貌一般的,映著燭光都能顯的面目柔和五官細膩,何況崔俁這樣的長相?
他眉眼氣質本就難描難畫,不久前親熱一番又添了風情,眼梢緋紅,明眸帶水,就算一本正經說正事,眸底仍不免透出絲絲縷縷的溫情,楊暄哪裡受得了?
他可是正正經經沒吃到呢!
不由自主的,楊暄喉頭滾動了一下,蹭過去握住崔俁的手,低聲喚著崔俁的名字:「崔俁……」
崔俁嫌棄的要甩開他:「說正事呢!」
楊暄不但不放,還抓的更緊,不但抓的更緊,還將崔俁手背執到面前,親了一下。
「你——」崔俁額角直跳,剛剛說好的,這熊孩子怎麼又鬧起來了,一點也不聽話!
楊暄也不叫崔俁名字了,換了個更肉麻的:「卿卿……」
崔俁甩兩下甩不開,真不高興了:「你放開我!」
「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
不但不放,還一個勁親,親在手背還不算,還親手心,舔手腕了!
崔俁黑臉:「你還學會耍流氓了?堂堂太子,羞是不羞!」
「原來卿卿喜歡我耍流氓……」
楊暄眸色幽深,用行動表示,這點毛毛雨算啥,他會演示一遍什麼叫真正的耍流氓!
崔俁:「你放……唔……你放開……唔……你再不放我生氣了!」
楊暄:「你心疼我,我真高興……卿卿,親親……你是我的……」
崔俁:「我真生氣了!你下回還想不想好了!」
楊暄頓了一下,委委屈屈的在崔俁身上蹭,大腦袋拱到他肩窩,又是啃又是吮:「……你彆氣……我就摸摸……」
楊暄最後是被崔俁狠狠踹開的。
毫不留情。
特別特別特別狠。
楊暄捂著腿,委屈的看著自家卿卿,就小兔子這身板,估計使出了渾身力氣,還好自己反應快,否則那處就要交待了……
崔俁會踹開楊暄,當然不是因為害羞,他一把年紀了,什麼事沒經過,早忘了害羞是什麼,只是兩人忘情親吻時,他不經意看到了小老虎。
小東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屋的,一點動靜也沒有,不撒嬌也不諂媚,不學貓賣萌喵喵叫,就無聲無息蹲在地上,歪著圓腦袋好奇的看著他們。
好像在問:你們在玩什麼遊戲,好不好玩呀?
不管誰站在這個房間,哪怕崔盈崔晉,崔俁都不會驚慌,可這是從小被自己養大的……小東西眼睛溜圓,清澈純淨,崔俁莫名覺得,在它面前做這種事……好像不大好。
一激動,下腳就狠了點。
崔俁顧自理衣服,楊暄再扮委屈,他也不理。
楊暄便懂了,得,今日沒戲了。
他狠狠瞪了小老虎一眼。
小老虎也不怕,這時知道叫了:「喵嗷——」它搖著尾巴過去,蹭了蹭崔俁的手背,又走到楊暄身後,拿圓腦袋頂他膝彎,推他往前走。
兩人不明白。
把人推到一起,小老虎又蹲坐下來,琥珀圓眼亮晶晶,好奇又期待,好像在說:快呀,快點再繼續!
崔俁:……
「楊——暄!」
楊暄一哆嗦。
崔俁氣的甩手拿坐墊砸他:「你給我滾——」
沒辦法,楊暄連道別吻都沒偷上,只得跳出窗子,委委屈屈的回宮了。
……
田貴妃行動果然來的很快,比太康帝,幾位皇子兄弟都快了了。
她要辦一場宮宴,美其名曰為太子接風洗塵。好像全然忘了,太子不是今日方才歸來,而是回來好些天了,回來當日,所有人都有意無意避開這件事,誰都不願意見他。
好像他不是這大安朝的太子,而是一個莫名其妙誰都不歡迎的人。
好吧,後半句是事實。
楊暄不可置否,早晚都要打交道,他若不應,別人還當他怕了呢。
他讓史福去給他準備衣衫,最漂亮,最豪華,用料最精美,穿起來最顯氣派的太子常服。
他往常並不愛美,也不介意衣裳配飾,但今日,在那一家子面前,威儀堂堂,丰神俊秀的出現,他們一定很不爽。
他們不爽,他就爽了!
可他等來的不只是帶著衣服過來的史福,還有史福身後十位眉目秀美,搖曳多姿的妙齡宮女。
楊暄犀利視線看向史福,滿臉不滿,神情幾個字就能表達:這是怎麼回事,解釋。
史福躬身行禮,語態平靜:「啟稟太子殿下,這幾位是貴妃娘娘特意為您挑選的隨侍宮女。」
隨著史福介紹,十位妙齡宮女盈盈下拜:「奴婢拜見太子殿下,祝殿下樂平安康,福澤綿延——」
然而太子殿下對這些少女卻很絕情:「孤這裡不用你們伺候,退下吧。」
宮女們就哭了。
「奴婢們可是哪裡做錯了?殿下不喜,可罰杖責教規矩……」
「殿下回來的急,奴婢們皆是這幾日日夜不停由嬤嬤教導,考核亦沒問題,方才敢來,萬不會伺候不好殿下的……」
「奴婢們若惹殿下不喜,便是伺候不周,回去後必會被施以極刑,求殿下開恩……」
作者有話要說:
熊太子:我就蹭蹭,不進去。╭(╯^╰)╮
俁美人:滾!(╰_╯)#
霸道小老虎:靠!瞎了虎大王的鈦鉿金狗眼!(⊙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