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想挖坑蒙我?

  越王在試探崔俁。閱讀

  今日未打一聲招呼的『偶遇』,引見太康帝,問出這個極為要命的問題……都是故意。

  越是上位者,疑心越重,尤其招攬人才為己用時,必要翻來覆去試探幾次,除非你遞出一張份量特別重的投名狀。崔俁與越王只在王家秋宴見了一次,事後接受了越王禮物,再貴重,也萬萬到不了投名狀的地步。這只是小小籠絡之舉,越王能給,別人也能給。

  可越王又吝於費心思真的『禮賢下士』交好一番,只想簡單粗暴的憑著如今地位強壓崔俁的頭,讓其歸順。待其歸順了,想要什麼,再給,否則崔俁什麼都還沒答應,他就付出良多,豈不是浪費?若崔俁被他捧的飄起來了,故意拿架子,他豈不更虧?

  當然高人是不能隨意得罪的,所以越王也沒太過分,路遇問計引見帝王,也算他給崔俁的機遇。若崔俁向著他,在此時,在太康帝面前與他效力,以後自然沒說的,他們就是盟友,他可保崔俁直上青天,要什麼有什麼,可若崔俁有別的想法……

  他暫時也不會把崔俁怎麼樣,但是以後,崔俁的路就要小心了。

  這也是崔俁在外名頭大,又確然有本事,越王才大發慈悲,給他的『選擇機會』,若崔俁沒表現出任何實力,連這點待遇都不會有。

  崔俁應該感恩!

  楊暄牙齒緊咬,才忍住沒一拳揍花越王的臉,憑你也配!

  要不要讓太子回宮這樣的問題,讓崔俁怎麼答!

  按越王太康帝意思,那肯定是不願意的,可崔俁努力四年之久,從客棧雨夜那場危機開始,從偶遇身受重傷,甚至被重傷的他刀脅開始,夙興夜寐,如履薄冰,兢兢業業,一步一步走到洛陽,走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是想闖出一條路,想光明正大的接他這個太子回宮,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如此被逼表態,答案不是違自己的心意志潰散,就是違越王的意前方的路難行。

  左右都是難……

  楊暄站在崔俁背後,看著他挺拔堅韌修如翠竹的背影,心臟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了一下,疼的不行。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衝上前,抱起崔俁就走,什麼太子,什麼天下,他都不要了,他帶著崔俁去江湖,去塞外,或隱居,或遊行,賞遍這江山,也是其樂無窮!

  可這想法只有一瞬,一瞬間後,消彌無聲。

  他記得從小到大背負的痛苦,期望;記得一次次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堅決;記得走到這一天,是為了什麼,他想要的,他的理想,是什麼。

  他也記得,這隻好看兔子雖荏弱,慣能騙人,可也只是披了張兔子皮,肚皮卻是黑的!

  崔俁智多近妖,絕境時尚能從容迴轉,淺笑自信,這樣小場面,怎會難倒?這幾年自己歷練多了,也太熟悉崔俁,才有把握真正對抗時不落下風,換了早年的自己,武功再高,脾氣再暴,崔俁隨便坑他都不帶發愁的。

  越王真的覺得能難到崔俁?

  這白日夢做的倒真好。

  而且……就算崔俁失誤,不是還有他?他辛苦這麼久,經營下來的力量若連自己人都護不住,還搶什麼天下,自裁算了。

  楊暄心緒起伏,從激動憤怒到相信心上人,相信自己,短短時間內,完成了一個輪迴……

  崔俁卻只是微微怔住,仿佛很意外越王問這個問題。

  越王才不管別人有什麼想法,反正他爹太康帝也允許了,他就借勢壓迫,不管聲音表情還是看著崔俁的眼神,都帶著無形壓力與威懾,語句清晰的又問了一遍:「你說我父皇該不該下旨,召太子回宮?」

  許是方才那一問崔俁安靜的時間有點長,太康帝也跟著湊熱鬧:「不錯,你來說說,朕該不該召太子回宮?」

  他一邊說話,一邊手指輕拍椅背,微闔的眼眸射出一道精光,落在崔俁身上,是更大力度的壓力與威懾。

  崔俁先拱手行了個禮,才微微側首,反問越王:「王爺可是不願太子回宮?」

  越王一怔。這話要他怎麼答?

  誠然,他是不願意太子回宮的,可哪能這麼大剌剌說出來?

  他暗自打量了下太康帝的表情,斟酌著開口:「本王與太子雖都是父皇兒子,算一家人,可兄弟之上,還有父子,還有君威,本王更希望父皇他——」

  「所以越王再憐惜太子,再重兄弟情,再想迎太子回宮也沒有用——」崔俁眸底流光乍現,挺身端坐,更顯高人氣派,「一切,還得看聖意。」

  越王又一怔,這是怎麼話說的?怎麼就成了他誠心誠意要迎太子回宮了?

  剛要發怒,突然察覺崔俁小小沖他眨了下眼睛。

  這是給他信號了?

  讓他稍安勿躁?還是提醒他不要說錯話?

  越王心下一驚,下意識看向太康帝,發現太康帝看向他的眼神透著幾許讚賞滿意。

  這……麼突兀,從何而來?

  想想自己剛剛的話——越王后背一涼。

  是了,他盯著龍椅,太康帝也知道他盯著,也一直寵他,想把這位置給他。可這些,除了他與母妃這麼多年的努力,還有一點,就是他的品質,讓太康帝放心。

  有些東西,他可以想,甚至可以表現出來,但有些不良品質,他不應該有。

  比如想滅太子的心……可以排擠,可以不喜歡,但不能表現出想要太子命的意思,他父皇,想要他是一個仁君。越能往這個方向表現,他父皇越開心。

  想通了,越王也明白,崔俁是故意幫他一把,替他刷聲望。

  可這個試探,仍然免不了!

  暗暗和崔俁結盟可以,不讓太康帝察覺最好……越王裝做不高興氣惱狀:「所以你算出來到底是什麼結果!」

  崔俁淺淺搖頭:「其實在下算與不算,都沒什麼影響。」

  「此話何意?」太康帝微微眯眼。

  越王也很不滿意,這是承認自己能力不行的意思麼?

  崔俁仿佛看不出這父子倆全程的表情變化,安泰自然,不急不徐:「這天下是皇上的,皇上如今身上龍氣滔滔,龍運興旺,皇上想如何,世事便能如皇上的意。」

  這話乍聽起來沒什麼,只是普通的拍馬屁,太康帝聽的多了。可以崔俁長相氣質,在這裡,在此刻,波瀾不驚從從容容淡淡定定的說出來……就好像有了什麼深意。

  太康帝眉心微不可察的舒展幾分:「所以若朕召太子回宮——」

  越王的心忽的提了起來,看向崔俁的目光無比犀利。

  崔俁仿佛沒看到一樣,淡聲道:「太子恢復正統,得您守望,未來可期。」

  「若朕不召太子回宮——」

  崔俁情緒仿佛也不受不影響,眉毛連抬都沒抬一下:「江山也不會有任何不穩,小小風浪,皇上完全可順利揭過。」他頓了下,聲音更穩,更篤定,「這天下,是您的,您翻手可為雲,覆手可為雨,世間任何人的能量,哪怕集數萬眾,都遠不及您。」

  越王的心『撲通撲通』跳了半晌,至此終於能穩住,情意十分飽滿的看了太康帝一眼:「父皇……太好了,便是您不召太子回宮,也沒有任何麻煩呢!」

  太康帝沒說話,只靜靜看著崔俁,不過這次神情明顯緩和,不那麼有威壓了:「所以朕可全憑一意?」

  「在下修道,非朝堂人,不懂政治,看事只觀氣。皇上身上龍氣告訴在下,您龍運正穩,福澤綿綿,天下盡掌於手,任何事皆可隨心,百無禁忌。便是起意奢靡縱享,江山也不會不穩,縱有煩惱,也有忠臣義士為您效忠,開疆拓土。」

  這話說的很有些大膽,可崔俁神情始終如一,不卑不亢,不急不徐,安靜又穩重,讓人完全不會起疑心,這些話,一定是出於他內心,一定不是膚淺的拍馬屁:「所以在下方才說,算不算都沒有用,因為不管皇上怎麼決定,都是對的。」

  「哈哈哈——」太康帝胸膛彭動,笑的十分暢快,「朕有福澤,也是我大安之運,祖宗之福,朕當珍惜,怎會效仿昏君所為,連累百姓受苦呢?崔小友可真是,太瞧得起朕了,朕批批摺子治治天下還行,奢靡縱享,實是不太會啊,先帝就沒教朕這個!」

  連崔小友都叫出來了,可想而知,太康帝現在心情有多好。

  越王這次反應快多了,立刻跪到地上,高呼稱賞:「父皇英明!」

  越王這麼一開頭提醒,崔俁也跟著緩緩下跪行禮,還是比手腳不甚麻利的老太監稍快一步:「皇上英明。」

  等老太監高公公顫微微跪下高呼萬歲,只得了太康帝輕輕一腳:「行了,知道你忠心。」

  房間裡氣氛輕快,一片大好。

  太康帝今天高興,聽了崔俁這番話心內已有了主意,也不想去西邊天澤寺見什麼慧知大師了,反正那人也總是生病不一定見著。他看著崔俁乖巧安靜漂亮出塵的樣子,越看越高興,談興起來,同崔俁聊了一會兒。

  什麼是哪家的人啊,多大了啊,什麼時候開始學玄,師父是誰,對如今世事有什麼體悟……

  崔俁一一作答,仍然從容淡定,十分得體。

  看時間差不多,崔俁提出告辭,臨別前,越王忍不住問了個十分好奇的問題:「你修道,不是很信命?太子生來有太子命,怎麼你……不願支持麼?」

  太康帝也很好奇這個問題,笑眯眯看著崔俁——很明顯,這個問題不答不行了。

  崔俁眸色無波,語音輕淡:「命,有前有後,有因有由,是會變的。生下來有什麼,不代表以後都有,生下來沒有的,也不代表以後永遠沒有。一個人命數如何,不是靠誰生,生下來是不是榮耀,而是成長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得到了什麼,有何機遇……上天有平衡之責,最終結果如何,端看個人能力。」

  太康帝對此非常有同感。

  他生下來什麼都沒有,親爹不是皇上,只是個將軍,上頭還有哥哥,可他自己努力,一路苦心經營,娶到了宇文公主,頭胎就讓宇文公主生了兒子,兒子成太孫,他順理成章打敗所有人,成了如今的太康帝。

  命運最後如何,可不就是看個人能力,看路上機遇?

  越王也眼神頗亮。崔俁這是對他表忠心啊!他生母只是貴妃,再得父母寵愛,再得朝臣屬意,甚至宮外開了府也能住在宮裡,仍然是王爺,不是太子,底氣不足。

  可這是會變的……他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也沒有!

  只有楊暄知道,這些話,崔俁其實也有意說與自己。

  別人看重的,未必是他喜歡的,他在意的,別人許瞧不上眼。那些幼年苦楚,那些過往生死經歷,上天都會補償他……誰的路有他險,誰的機遇有他多,誰又能有幸,得到了這隻兔子!

  一切看實力,早早晚晚,他會站到那個位置,給身邊人最大的榮耀與驕傲!

  「如此,在下告辭。」所有話說完,崔俁行禮告退。

  太康帝點頭:「高公公,替朕送送崔小友,順便問問崔小友住哪兒,回頭你收拾些東西賞過去。」

  「是——」

  高公公送崔俁出門,楊暄跟著。直到這時,越王才第一次注意到,崔俁身後跟著的這個大個子,他見過,正是王家秋宴那一位。

  還是那樣,不注意時看不到,一旦看到,就覺得這人氣質不俗,相當乍眼。

  哪怕戴著面具。

  可又一想,崔俁是高人,高人身邊的侍者,能一般麼?

  越王笑笑,便又放下了心。

  ……

  高公公替皇上送人,也不會送太遠,頂多送到樓下。崔俁微笑著請其止步,帶著楊暄從容離開。

  一直走出很遠,走到略偏僻的街巷,楊暄才一把攥住崔俁手腕,將他拽到無人巷道,另一隻手墊在他背後生怕他撞疼,目光極其幽深的注視著他:「你最後不必特意安慰我的……」

  崔俁笑眯眯看他:「我沒有建議皇上召太子回宮,你難道很高興?」

  楊暄搖搖頭:「你建議了也沒用,他不會聽,許還會遷怒於你。」

  「我們阿暄就是聰明!」

  崔俁燦爛笑意在前,柔潤清朗聲音過耳,還是在誇他!

  楊暄用了很大力氣,才忍住不把崔俁按到牆上狠親,只扣在崔俁腰上的手,又緊了幾分。

  「一來,我說什麼,那倆人未必聽,二來,我自己做有計劃,不用乞求他們,也能謀事成功,這個節骨眼上,為什麼要跟他們對著來?呵,想給我下套,也得看看這套系的穩不穩牢不牢,隨便一句話就想困住我,越王是不是覺得全天下都是傻瓜?」

  崔俁同楊暄分析:「……太子回宮這道旨,我不說下好,也不說不下好,之後結果如何,都是他們自己造成,與我何干?讓他們信我,回頭有事了又來尋我,我還能探到更多東西,助你更順利——豈不更好?」

  「我猜你會不高興,還想著給你講講厚黑『假寐經』或藏訣,沒想到你挺想的開……乖阿暄,今天表現非常不錯,放心,我定會早日讓你歸朝的!」

  崔俁用寵小孩的態度同楊暄說話也就罷了,他還動了手!他手撫上楊暄的臉,輕輕拍了拍!

  楊暄哪還忍得住,立刻垂頭下來,衝著崔俁的唇就——

  「嘖嘖。」崔俁手指抵住他的唇,往後推。

  差一點就親到了!

  楊暄看著柔軟紅唇近在咫尺,又不得不順著崔俁力道退後——他怕蠻力衝動會傷到崔俁。

  崔俁眼梢斜飛,蘊起一抹淺紅,看過來的眼神簡直帶著勾子:「你想好要同我說什麼了麼?」

  想想同他說什麼……

  這好像是崔俁第三次說這句話。

  楊暄皺眉。

  他以為這只是崔俁不想他接近的藉口,難道真是的……想聽他說什麼?

  每每在這類似時候提這樣要求,若他真的想到了,說出來,是不是崔俁就能讓他為所欲為!

  思緒還在飛轉,崔俁已經一個側身,轉出了他的懷抱:「走吧,咱們去看看藍橋他們的宅子看的怎麼樣了。」

  楊暄:……

  不管怎麼說,越王今天挖的坑算是順利避過。他早知道,小看這兔子的人,都會付出代價!

  崔俁對自己今日胡說八道也很滿意。什麼龍氣,龍運,全部都是拍馬屁,只是這馬屁拍的特別又動聽,太康帝位子做的穩不穩,將來頭不頭疼,完全看底下這幾個兒子怎麼搞。

  越王坑他一回,他總得趁機攏攏關係,搞點信任感,將來麼……誰該小心點誰知道!

  ……

  還別說,這次的中人很靠譜,嘴上說的是很天花亂墜,有點誇大發了,可實際上一看,這宅子是挺不錯,建築風格不夠華麗,卻很穩很結實,四處景致沒那麼精緻,卻足夠大,三百兩也不算貴,買下來自己裝一裝修一修,氣質格調就有了。

  崔俁豪氣的一揮手,藍橋就顛顛的跟著中人交款辦手續去了。

  楊暄眉頭一直皺著,明顯不太滿意:「這房間格局太一般。」高寬裝飾都太難看,太土了,一點也不配崔俁氣質,而且——「你不覺得有點大?」

  五進的宅子,一個人住是不是有點……

  當然,以崔俁身份,多大的地方都住的起,就是這地方太埋汰人了。

  楊暄話音強霸:「我送你一處更大的園子。」

  「不用。」崔俁擺擺手,「這是給崔盈她們進京住的,又不是我一個人住。」

  楊暄想了想,明白過來了:「崔家?」

  崔俁點點頭:「前兩日崔盈來信,說家裡商量決定,過段日子都來洛陽,祖父祖母都來……應該是為了我那小叔叔的仕途。一大家子,住到大伯父那裡自然挑不出理,可大伯父那裡並不寬敞,不如我自己置一個。」

  自家那幾口人他是調教幾番,全部降服住了的,說什麼聽什麼,大伯父那邊可不是,一塊住大小麻煩必會不少,他懶的多花心思爭吵。

  楊暄注意點略偏:「小叔叔?」

  「嗯,我那繼祖母的小兒子。四年前他十八歲,書院裡成績不錯,按說當時就該計劃出仕的,結果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硬是出門遊學了四年,不知道去哪瘋了。今年他二十二了,許是我祖母著急,要押著他上洛陽。」

  崔俁說著說著,忽然笑了下:「我這位小叔叔性格有些古怪,別說你對他印象不深,我自己其實也沒見過他幾面,快要記不住他長什麼模樣了。」

  楊暄有點不太喜歡崔俁注意力在別的男人身上,默默拉回話題:「既不是你自己住,總還是有些不便,我送一處園子。」

  「園子我不大喜歡……」崔俁側首,微笑看著楊暄,「聽說西面幾座山不錯,夏日涼爽,冬有溫泉,你若能弄到,不如送我一處別院?」

  楊暄看著崔俁笑顏,聲音略柔軟:「好。」

  ……

  第二日午後,崔俁正和小老虎玩『看你拍不到我的爪』遊戲,客棧掌柜就上門了。

  崔俁有些意外,因他住著,這客棧後院幾乎完全是他的地盤,來去都有藍橋木同,或者楊暄親衛侍隨,旁人少有過來,掌柜的過來是……

  「有事?」剛問兩個字,腦子裡想起昨日之事,崔俁激動的差被小老虎拍倒,「可是有人遞信來了?」

  掌柜束手,規規矩矩答道:「是,只留了一個『彭』字。」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孤苦心經營這麼久,若連自己人都護不住,還搶什麼天下,自裁算了!(╯‵□′)╯︵┻━┻

  越王:這江山本王要了,你自裁吧。(╰_╯)#

  小老虎:主人要走修真線了,留你沒毛用,你自裁吧。╭(╯^╰)╮

  俁美人:這麼久還想不到表白,你自裁吧。<(^-^)>

  太子:……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