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九章 厚待(第六更)

  錢謙並不急著回去,看了葉春秋一眼,嘆了一聲,接著道:「其實你的問題,根本就在於,本就掌著兵,已經讓人詬病,卻又敢在京師調兵遣將,還殺了天子親軍,破了都御史的門,你想想看,這是何其嚴重的事?歷朝歷代,這樣的事,都是殺頭的大罪啊,哎……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抵就是如此吧,你別笑話我,我是粗人,可能有些話,詞不達意,你莫要笑話。」

  葉春秋理解地對他點頭,很認真地道;「你放心就是,無妨的,明日御審,我有我的辦法。」

  和錢謙說了幾句閒話,這些時日,錢謙的日子其實也並不好過,顯然劉瑾掌了廠衛後,他這錦衣衛中的大紅人也開始被擠到了一邊,名為入宮站班,看上去很優渥,卻等於是高高掛起。

  眼看著時候差不多了,該叮囑的話都叮囑了,錢謙也只好起身告辭離開。

  葉春秋反而是氣定神閒,好好地休息了一天。

  次日清早,沒想到英國公張懋竟是親自過來了,他穿著朝服,神情不怒自威,卻是給葉春秋帶來了國公的蟒服,道:「鎮國公,請立即換衣,便隨老夫入宮吧。」

  葉春秋頜首,英國公待自己很不錯,這令葉春秋心裡更加踏實,於是他更衣,整理了一番儀容,便隨這張懋出了中軍都督府。

  囚車的待遇顯然是沒有的,馬車倒是早已備著,一前一後,兩輛仙鶴車,也不見什麼衛兵之類,顯然張懋願意為葉春秋背書,絕不擔心會有葉春秋潛逃之舉。

  自然……可以想像,若是這件事傳到了一些有心人的耳朵里,只怕某些和葉春秋不對付的人,少不得對這位偏幫葉春秋的張懋有些意見了。

  張懋歷經三朝,幾乎從未和人生怨,這一次卻如此偏袒,頗有些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待到了午門,午門不遠的御道,早已一長溜地排滿了仙鶴車,蔚為壯觀。

  葉春秋剛剛下車,那英國公張懋已到了車門前,朝葉春秋道:「隨老夫進去,不可與人隨意招呼。」

  葉春秋頜首。

  二人一前一後,到了午門外,此時早有不少人在此等候了,眾人看著葉春秋,再看一旁同樣穿著蟒服的張懋。

  外間都有傳言,說是英國公對鎮國公多有關照,葉春秋這些日子隨是被囚禁在中軍都督府,過的卻是吃香喝辣的日子,這些事雖只是流言蜚語,不可盡信,可是現在見葉春秋一身得體,面上有光的樣子,也不由得不信了。

  緊接著,午門大開,眾人魚貫而入,既是御審,自然有人專門負責,而此次負責御審的人很有意思,竟是朱厚照。

  朱厚照早已穿著冕服在此等候,昨夜他琢磨了一宿,想了許多為葉春秋開脫的措辭。

  而劉瑾顯然也早已來了,這些日子,他已成了眾矢之的,某種程度來說,他是支持朱厚照親自審問的。

  理由很簡單,陛下對葉春秋越是偏袒,越多人看到葉春秋犯下如此彌天大罪,依然還被如此包庇,心裡會怎樣想?

  只怕有不少人會義憤填膺吧,何況……這場戲,根本就不是做給別人看的,重點是給宗室們看的。

  宗室們的擔憂,劉瑾怎會不知道?大明是宗室的大鍋飯,社稷在,宗室們才有飯吃。

  現在一個葉春秋掌著兵馬就在京師,而且還是一個膽大包天之徒,誰知道他會不會在哪天反了呢?

  鎮國新軍的實力,在寧夏之戰已經有了見證,這若是真的反了,天知道後果會是什麼?

  現在若是看到朱厚照如此包庇葉春秋,多半周王殿下就是會率先火冒三丈的那個吧,若是不弄死這樣的『權臣』,周王在開封,怎麼睡得著覺?

  這位在宗室之中年歲最長,且德高望重的藩王,何況又是當今陛下的親伯父,他若是開了口,到時宗室必定響應,陛下這兒,只怕必定是吃不消了。

  宗室就是如此,只要不謀反,就是真正的皇親國戚,若是為了江山社稷有所打算,真要說了什麼話出來,誰也不敢忽視。

  何況周王的性子,劉瑾是略有耳聞的,那位之素有賢王美稱的周王,完全屬於那種真正憂國憂民,極有擔當的人。

  眾臣入殿,幾個入朝的親王、郡王以周王朱睦柛為首,站在了前列,此後便是內閣大臣與幾個國公,再之後是各部部堂。

  眾人分班站定,接著便有宦官道:「宣鎮國公葉春秋入殿。」

  葉春秋徐徐入殿,他菜邁入殿中,便已成了所有人矚目的焦點,而此時,朱厚照遠遠地眺望著他,臉上帶著憂色。

  這幾日,因為憂心於葉春秋,朱厚照的心情都很糟糕,可是,當見到葉春秋竟是紅光滿面的時候,就不由有點意外了,卻還是咳嗽了一聲,等葉春秋行了大禮,道:「罪臣葉春秋,見過陛下。」

  朱厚照便道:「且給葉春秋賜坐吧。」

  賜坐也是情理之中,屬於天子對臣子的優待,既然是御審,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葉春秋至少還屬於清白之身,這倒沒什麼。

  只是,殿中諸人,還是覺得天子有些過份了,這麼多人都站著呢,你卻給戴罪之臣賜坐?這不免有點厚此薄彼了吧。

  好在也沒有什麼人詬病什麼,反正陛下的性子,大家也是熟知的了,大抵也只有剛剛入朝的周王人等眉頭皺了皺而已。

  可是……

  當幾個宦官氣喘吁吁地搬了個大沙發來的時候,滿殿人的眼睛都有些直了。

  賜坐……原來是這樣的坐法?

  細細看去,只見那大沙發由真皮打制,兩邊是楠木的木質手柄,下頭十六跟彈簧承托,又鋪有棉絮之類所謂軟墊,寬大厚實,啪嗒一聲,幾個搬動的宦官累得幾乎直不腰來,才將這沙發往殿中一放,滿朝的文武,都不約而同地有一種揪心的疼。

  葉春秋再一次體驗了一萬頭草泥馬在心頭奔過的痛感……陛下,你這絕對是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