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八章 暴走(第二更)

  尖銳又急促的哨聲響徹了夜空,緊接著各營房便陸陸續續地燃起了燈火。

  沒有人從睡夢中醒來,事實上,許多人根本就是一夜未眠,身上的板甲穿著很是不便,尤其是在穿戴的時候,也正因為如此,鎮國新軍有專門操練緊急披甲的科目,訓練的要求很是簡單,就是在最快的時間內披衣帶甲。

  反應速度,是鎮國新軍的重中之重,無論是平時還是戰時,都有專門的巡邏和預警的機制,而一旦機制卻啟動,警報的哨聲響起,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他們迅速而熟稔地穿戴了內襯,披上了板甲,刀劍插入腰肋處的武裝帶上,戴上頭盔,打下護面,此前穿著鐵靴,用的都是裹腳布,不過現在用的卻是襪子,簡單而易用,套上即可,鋼矛在睡前要用油進行養護和擦拭,會集中架在自己的榻前,一切準備得當,嘩啦啦地紛紛取了鋼矛,隨即便踩著鐵靴,無數人蜂擁從營房蜂擁而出,最後離開營房的人吹熄了燈,所有人陸續抵達了校場。

  他們輕車熟路的開始列隊,迅速地照准自己的位置,隨著自己小隊官的一聲哨響,接著便碎步開始整隊,沒有超過半柱香,五百九十三人便整整齊齊地站在了葉春秋的面前。

  無數人抬起了胸膛,頭盔下的眼睛,一個個在月色下,沉默地看著葉春秋,方才還是喘息聲和金屬摩擦聲以及靴子踩地聲不絕於耳,現在卻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數百人凝聚於此,可是葉春秋耳畔,卻只聽到遠處的蟲鳴鳥叫。

  葉春秋臉色肅然,來回在隊前踱步。

  而每一個人都沒有說話,在月色的照射下,一件件的板甲,宛若鍍了一層金,這鮮明的光線,明亮得讓人感到炫目。

  此時,葉春秋突然駐足,而後道:「許傑……」

  他拉長了聲音,目光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逡巡而過,而實際上,他目力所及,每一個待了頭盔的人都是一樣的面容,都是一樣的眼睛,閃爍著同樣的目光,他接著道:「在與韃靼人對陣時,手骨多次受傷,卻是死戰不退;剿倭寇時,是他帶著擲彈小隊炸了敵方的船隻,截斷了倭人退路,安化王叛亂,他殺賊數十上百,無以數計,戰功赫赫!」

  說罷,葉春秋頓了一下,而後又道:「葉世寬,剛剛入營,雖只是新卒,可是在寧夏之戰,亦是屢立戰功,現在,他們被人打得體無完膚。打人的,是錦衣衛副千戶,也是都御史的次子劉芳。」

  葉春秋說到這裡,抬起了在夜色下顯得格外陰沉的眼眸,目中帶著冷意。

  葉春秋怒了,而語氣越加嚴厲:「這個人叫劉芳,就是他設伏,動的手,除此之外,還有為數不少的錦衣衛護衛,都是劉芳的爪牙,你們記住這個人,記住了。」

  仔細看去,那一張張面孔遮掩在頭盔之下,可是一雙雙眼睛卻是掠過一絲絲殺機。

  事實上,其實他們本就是冷酷無情的殺手,早已沒有熱血,而是一支專以殺戮而鑄就的團隊。

  「現在……」葉春秋一字一句地繼續道:「我們必須告訴這個人,他固是親軍,固然有一個都指揮的爹,可他玩火了,卻是玩過頭了!今天夜裡,找出這個人,找到他!」

  最後一個命令發出,葉春秋命人牽了馬,而後打馬而行,王守仁吹響了哨子,鎮國新軍嘩啦啦的便追了上來。

  出了大營,就是清冷的長街,長街上,無數的腳步紛沓,鐵靴踩在地磚上,咔咔作響。

  「什麼人?」巡夜的伍軍營察覺到了異常,試探著過來盤問,已有人面無表情地上前,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鎧甲。

  這巡查的百戶吞了吞口水,也不知是忌憚鎮國新軍的身份,又或者是被此人殺人的目光所攝,忙是退開,然後一溜煙地朝著順天府方向跑去。

  京師之中,如此異常的調動,顯然十分不同尋常,於是乎,順天府這兒很快就接到了消息。

  順天府的堂官大驚失色,這種事豈是他可以處置的?連忙吩咐了人道:「立即飛報入宮,今夜當值的乃是劉公,且看劉公如何處置,再飛報英國公,請英國公隨時準備應變,還有……」

  無數的快報,快馬加鞭地順著宮門的縫隙傳遞入宮中。

  而內閣里,燈火冉冉,劉健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臉色驟變。

  要出事啊……

  這顯然是要出大事啊!

  鎮國新軍突然暴走了。

  其實白日的事,劉健也略略知道一些,只是這種事,劉健自覺得只能忍讓,歷來權勢越大,就越該忍氣吞聲,內閣之中也曾有過磋商,認為鎮國新軍或許該剝離出鎮國府,便能平息爭議,今日所發生的事,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也正因為在這風口浪尖上,人家才敢來挑事。

  劉健本以為,葉春秋是個聰明人,不需和葉春秋招呼,葉春秋自然也知道該怎麼做。

  可是萬萬料不到,葉春秋做出的,卻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選擇,鎮國新軍……暴走了。

  誰能想到這葉春秋此舉呢,他簡直就是瘋子啊。

  話又說回來,劉健固然很能理解葉春秋的感受,他很清楚鎮國新軍的組織結構,這是一群由師生組成的軍馬,官長為師,兵卒便是門生,師生,即父子也,葉春秋怒不可遏,雖能體諒,可是這個傢伙……怎麼看,都是有些不知死活。

  現在,只能立即奏報,還要讓人阻止。

  可是現在,如何阻止呢?或者說,時間是否還來得及?

  宮中已經關了門,劉健喘氣著,火速地跑去司禮監,這個節骨眼,想要見到陛下,就必須通過司禮監了。

  司禮監這兒,劉瑾也已睡下,聽到動靜起來,見劉健板著臉說明了情況,劉瑾臉色則是掩不住的驚喜:「呀……葉春秋造反了啊。」

  「不是造反,是含冤暴起。」劉健斷然更正道,雖只是一個詞句的爭議,可是劉健卻知道,這裡頭的性質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