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該死

  馬監官愣神的功夫,外頭便傳來了腳步聲。

  他避之如蛇蠍一般驚叫道:「什麼聲音,來的是什麼人……」匆匆想走,卻又發現這大帳只有一個出口,而這時,帘子已經掀開,一個少年步入其中。

  他的身後,人流湧進來,馬監官嚇了一跳,因為他看到了葉春秋身上的血。

  這已經有些乾涸的血,使他身軀一顫,一股濃重的血腥氣也已瀰漫在了帳中。

  馬監官期期艾艾道:「你……你……咱是宮裡的人,是宮裡的人……」、

  這意思是說,你可別想動我,我是閹人,是天子的私奴。

  葉春秋一步步上前,他上前一步,馬監官就恐懼的退了一步,等他腳後跟觸碰到了椅子,馬監官心裡咯噔一下,猛地又想到,自己怕個什麼呢,自己什麼都不該怕,他能將自己如何?於是他壯起膽子,看著葉春秋,道:「你想如何?咱要回宮裡去,咱要回宮……讓……讓開。」

  他推了葉春秋一把,可是葉春秋卻是紋絲不動。

  馬監官臉色一變,還想要咆哮什麼。

  而這時候,葉春秋只是輕描淡寫的道:「坐營官劉唐,已經被我殺了。」

  很輕鬆的一句話,甚至還帶著幾分調侃,至始至終,葉春秋都是笑吟吟的,只是此話一出,馬監官便覺得自己的雙膝一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奴婢……奴婢該死啊。」

  他本以為,仗著宮中人的身份,這葉春秋不能將自己怎麼樣,可是他還是錯了。

  劉唐好歹是勇士營的坐營官,豈不是人家也忌憚他的身份,可是照樣說殺就殺,馬監官只剩下了一個念頭,他自覺得自己死定了,葉春秋可以殺劉唐,難道還會怕殺了自己嗎?

  面對這麼個膽大包天的傢伙,馬監官只剩下身如篩糠,跪地求饒。

  葉春秋已坐下,這是馬監官方才坐的椅子,只是他的茶盞已經替換掉,有人換了一副新茶來,看著地上磕頭如搗蒜的馬監官,葉春秋只是抱著茶盞,低頭吃茶。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卻似乎是在等。

  可葉春秋越是不發一言,馬監官心中更加惶恐,他期期艾艾道:「奴……奴婢……該死……您就當奴婢是個屁,放了吧。葉修撰,葉大人,我的祖宗,你是我爹……」

  「……」葉春秋突然為馬監官的爹很不值了,生了這麼個斷子絕孫的兒子,還逢人就喊人爹,馬大爺會不會後悔將他射在牆上?

  葉春秋越是不做聲,馬監官心中的恐懼更是被無限放大,額上黃豆大的冷汗流出來,他帶著哭腔:「這……這不怪咱,要怪……就怪……怪御馬監的方和,是他……對……就是他指使奴婢的,他指使著奴婢……讓奴婢挑釁葉修撰,劫了糧隊,也是他暗中授意,奴婢真的冤枉啊……」

  方和……

  葉春秋抬眸,看著馬監官,他淡淡道:「那麼方和受了誰的指使……」

  「奴……奴婢不知……可能……可能是張公公指使的……奴婢……」馬監官帶著哭腔,他哪裡敢直接把張永招供出來,只是把一切都推到與自己聯絡的方和身上。

  葉春秋已經站了起來,走到了大帳門口,回頭看了馬監官一眼:「將此人拿下了。」便動身而去。

  在這帳外,勇士營的新卒已經跑了一空,王守仁剛剛將孫琦等人解救出來,與葉春秋照面,他看向葉春秋時,神色之中帶著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

  操練之法行之有效。

  不……不是行之有效,而是發揮到了極致,一群讀書人,操練兩個月,而與之相對的勇士營新卒,雖然也是剛剛招募,可是這樣毫髮無損的壓倒性勝利,已是讓他大開眼界。

  果然實踐才能檢驗真知,而現在王守仁已是再沒有疑慮了。

  王守仁不是尋常人,他少年時就因為土木堡之變,而感到深深的恥辱,這件事情在王守仁幼小的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陰影。他發誓一定要學好兵法,為國效忠。十五歲時就屢次上書皇帝,獻策平定農民起義,可惜當時的成化皇帝和萬貴妃如膠似漆,未果。同年,他出遊居庸關、山海關一月之久,縱觀塞外,那時已經有經略四方之志。

  而現在,他猛地意識到,自己在貴州玩了幾年的泥巴都沒有找到的報國恥之法,今日卻在這個妹婿身上找到了。

  葉春秋朝他一笑。

  他回之以微笑,雖是面帶笑容,心裡依然是覺得震撼,方才的一戰,刻骨銘心的深深印入他的腦海。

  …………………………

  一封急奏,已經火速傳到了御馬監。

  御馬監典簿方和急匆匆的來見張永:「乾爹……乾爹……」

  這宮中的宦官大多舉目無親,所以往往有認乾爹和乾兒子的愛好,方和到了堂下,興沖沖道:「乾爹……那葉春秋出營了,帶著他的人出營了,是……是馬監官送來的急報,說是一百新軍傾巢而出,隨葉春秋一道,氣勢洶洶的到了左營的營外興師問罪,乾爹……真是神算啊,這葉春秋……果然是捨不得他的新軍,果然是耐不住氣……」

  張永正在看著兵書,天子愛軍事,張永投其所好,尤其是接掌了御馬監,更是尋了許多兵書來每日揣摩觀看,現在聽到方和來報喜,他抬眸,道:「左營那兒是什麼情形?」

  「這個就是不知了,只知道馬監官送來急報,說是……這件事一定會辦妥當。」

  這件事……

  張永突然從鼻中傳出一聲冷哼。

  這件事當然是解決掉葉春秋的事。

  這個人已經有些尾大不掉了,或者說,那劉瑾或許可以和葉春秋和平共處,唯獨他這個御馬監的掌印太監卻是絕對容不下葉春秋。無論有沒有葉春秋,這不會妨礙劉瑾討陛下的歡心,可有了葉春秋,又深受陛下厚愛,而今陛下讓他來練新軍,那麼……陛下還需要自己嗎?

  一個可以被取代的自己,才會使自己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