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走進去殿中的時候,楊一清見了葉春秋,立即上前怒道:「魯王殿下,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我等若是餓死了,你絕不會有好下場。」
葉春秋走到了楊一清的面前,看楊一清一副已餓得前胸貼了後背的樣子,葉春秋卻是目光冷然,反問道:「我在做什麼?那麼敢問,楊公做的是又是什麼呢?楊公,你和朱厚熜這些人的陰謀,還想藏掖到什麼時候?噢,還有一個錢謙,對嗎?」
葉春秋本來就沒想要輕聲細語,故而,不少人都聽到了他的話。
霎時間,殿中一片譁然。
就如谷大用所說的,其實真正暗中密謀的,畢竟是少數的。因為關係的人越多,就越容易泄露,因此,楊一清站了出來,其實只是導火索,在這百官里,真正和他勾結的,未必有這麼多,只是大家苦新政久矣罷了,今兒有人帶了頭,於是便一呼百應了。
可是現在,聽到葉春秋直接揭破了楊一清、錢謙和朱厚熜的陰謀,不少人始料未及,自然是滿臉錯愕。
楊一清的臉色閃過一絲不自然,卻又很快鎮定自若起來,對葉春秋冷笑道:「你說什麼,老夫一句都不明白。」
葉春秋嘲弄地看著他道:「你心裡明白就可以,不過你自以為智珠在握了,是嗎?你錯了,現在你留在這裡走不脫,你以為我只是拿你當人質,用你來要挾朱厚熜和錢謙,就可以使他們不會輕舉妄動了?」
「若你真如此想,就真的錯了,他們現在想要的,確實是名正言順,而你楊一清,由始至終,都只是他們名正言順的一步棋罷了,而一旦他們意識到不能名正言順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鋌而走險,到了那時,無數的兵馬就會殺入宮裡來,楊公,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真要到了那個時候,那些殺紅了眼的官兵,會認你是不是楊一清,會認你們這些人里,哪一個是朱厚熜的走狗嗎?呵……你想多了,真到了那個時候,為了謹慎起見,勢必是一網打盡的,即便你們死了也不打緊的,反正他們可以將所有的髒水都潑在我葉春秋的身上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嘛,他們大可以說,你們都是我殺的,你、太后娘娘、還有太子殿下,還有你們所有的人,也包括我,我們……都會成為冤死鬼,誰也無法倖免。」
「所以,我們的死期都臨近了,也就這三五天的功夫,在場的人,無論是不是參與了這場陰謀的人,都洗乾淨脖子便是了。這……想必就是楊公的初衷,非要這京師里染滿了血,還有那些從逆的官兵,一旦開了這個殺戮,想要停止,哪裡有這樣容易?屆時,這整個京師,怕都要生靈塗炭了,楊公是管過馬政,親自在邊鎮掌過兵的,兵災二字,想必楊公是知道的,殺了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眼睛殺紅了,便什麼人都殺了,到時候,何止是我們這些人完蛋,要付上性命,那些你們在京里的族人,就以為可以倖免了嗎?我不信,至於你們信不信,是你們的事,好了,再會。」
葉春秋說罷,便獨自到了側殿,歇息去了。
葉春秋很平靜地說完了那麼一大番話,可這大殿中的所有人,都已目瞪口呆。
他們當然未必會相信葉春秋,可是有些事,他們也不敢不信,特別還關係到性命,關係到自身的整個家族。
葉春秋的話多麼的簡易明了,現在葉春秋將他們扣押在這裡,這就斷絕了朱厚熜等人名正言順的機會,一旦他們失去了最後的耐心,肯定是要開始有所動作的。
亂兵是什麼?亂兵一旦動了手,絕不可能輕易罷手的,那些藉助亂兵的人,為了滿足他們的野心,一定會給亂兵們許諾許多東西,這些亂兵才肯去拼命,一旦他們瘋了似的動了刀槍,依著大家對丘八的了解,肯定是京師大亂。
殺絕了宮裡的人,他們會滿足嗎?難道不需要搜查忠心於太子的亂黨嗎?既然如此,就要在全城進行搜捕,而亂兵們會放過這個發財的機會嗎?
許多事,幾乎不用太耗心神去深思就可以想到。
不少人越想越怕,甚至開始痛哭起來,捶胸跌足地道:「事情怎麼會到這個地步啊。」
是啊,家族裡還有數十口,乃至於上百口人都在京里呢,也不知會怎麼樣,從前大家希望朱厚熜克繼大統,是認為新政妨礙了他們的利益。
可是,也只是妨礙了利益而已,他們終究還是高高在上的人,擁有無數的特權,現在不過是某一些特權被剝奪了而已,從前吃肉,現在也是吃肉,只不過這塊肉比從前少了一些,他們便憤憤不平,便開始心裡生出怨恨,開始齜牙咧嘴。
現在呢……完了,真的全完了。
到底是什麼後果,誰能預料呢?但有意見是明確的,都走到這一步了,沒有一個人可以獨善其身的。
到了這一步,那一直被士大夫們所壓制的丘八們,一旦被放了出來,到了那時,別看那些卑微的丘八們平時對你是敬若神明,可一旦放了出來,這些人便是餓狼,足以吞噬一切。
楊一清的臉色也已大變。
此時,蔣冕已走到了他的身邊,道:「這……真是預謀?楊公,你和錢謙……還有……」
楊一清只是抿嘴不語,可臉上的表情卻已經泄露出太多東西了。
蔣冕深深看著楊一清的臉,突然生出一種絕望的感覺,忍不住地吐出了一句話:「楊公,你誤了天下啊。」
相較於太和殿裡的不安寧,另一邊的錢謙自宮禁中出來,這一路上顯得很平靜,他的眼角有些糊了,用袖子不經意地揩了眼角的濕潤,接著便沉著臉,渾身幽暗地徑直出了宮。
等再一次見到朱厚熜和朱祐杬,還不等錢謙說話,朱厚熜便急不可耐地道:「怎麼樣,見了太后沒有?」
「沒有。」錢謙紅著眼睛道:「只見了葉春秋,我們的一切謀劃,他早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