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五十三章 胡攪蠻纏

  此時的王華,顯然已經面臨了一個永遠無法解決的問題。

  若是繼續堅持,百官離心離德,倒也罷了,讀書人反對,這也是罷了,那麼地方上的群情洶湧呢?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朱載垚,朱載垚通紅著臉,神色間,顯得更加的不安了。

  這個少年生在帝皇家,懂得要比同齡人多得多,面對此情此景,內心想必也是憤怒的。

  可他終究還是個孩子,雖然已經比絕大多數的同齡人要成熟得多,可並沒有遭遇過什麼真正的大風大浪。

  即便是當初監國的時候,整個朝廷都在他的身邊,每一個人都在為他獻計獻策,而他要做的,不過是從善如流罷了。

  楊一清,還有這七八成的大臣,此時表明出來的態度,都給朱載垚的心裡投下了一個陰影,一下子,他才意識到,自己所熟知的那個世界,熟知的人,都開始變得陌生起來。

  而今,只有王華在勉強支撐,他顯然也已經開始動搖了。

  硬碰硬嗎?後果實在難料,若是硬碰硬,整個朝廷都會分裂,接下來會是什麼呢?自然可能引發地方的叛亂,甚至還有奪門之變,他很清楚,許多人選擇了立場,就已經沒得選擇了。

  那麼……這就極有可能將太子殿下,還有張太后和皇后置之死地了,可是……若是妥協呢?

  妥協的話,倒是有可能獲得苟且偷生,想必太子殿下會被封一個親王,然後被打發去藩地,這當然不是好的結果,卻也不是最壞的結果。

  經過一番深思,王華禁不住道:「你們既然認為太子若是克繼大統,便會動搖國本,卻是不知誰來坐這江山,才是最為合適?」

  王華這一手,顯然是以退為進。

  而今是你死我活,已經不再是用空話和官話就能圓過去的。

  王華不相信,這裡的人都是鐵板一塊。

  王華既然問出這麼一句話,顯然,王華已經動搖了。楊一清臉色便也平靜了許多,卻是道:「這個,是往後再議的事。」

  王華皺了皺眉道:「今日要議的就是這個,如何還能拖到以後?」

  「那麼,老夫認為……興王世子,或許合適。」楊一清終於道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圖窮匕見。

  不得不說,興王世子確實算是最合適的人選了,楊一清並沒有說錯。

  興王本就是弘治皇帝的兄弟,而世子乃是朱厚照的堂弟,算是在皇族裡,跟朱厚照在血緣上最為親近的。

  說起興王世子,如今十多歲的年紀,在這大明朝里,也算是成人了,既已懂了人事,又不擔心年紀過大,但這樣看,完全可以保障未來國運長久。

  最重要的是,興王世子對於新政的態度,是完全可以預測的。

  這京師里的達官貴人,誰不知道當初興王父子跟葉春秋鬧得非常的不愉快,既然這父子本就和葉春秋有著深厚的嫌隙,那就絕不可能與葉春秋同流合污,想必對於葉春秋的泰山試行的新政,情感上必然也有很大的牴觸。

  「呵……你說的是,朱厚熜那個小子?」王華笑了,意味深長地道:「他何德何能?」

  可王華的心已經猛地一沉,對方果然是有備而來的,這不,連人選都已經有了,意圖還不夠明顯的嗎?

  在這個時候,王華一直都在觀察著每一個人,顯然,楊一清直接說出興王世子的時候,也未必是每一個人都滿意。

  畢竟,百官之中,有不少人和藩王都是有一些私交的,有人和周王交好,有人家鄉在山東,和齊王、魯王略有交情,反對太子,是因為太子殿下代表了新政,觸碰到了他們的利益底線。

  可若是太子願意退步,那麼對於許多人來說,又何嘗不是爭取利益最大化的機會?

  而楊一清提出了興王世子,對於興王世子來說,他感激的是楊一清,至於其他人,固然也算是從龍,可是這關係,就有點八竿子打不著了。

  王華見此機會,便冷聲道:「興王世子,比太子殿下,也不過是大個五六歲罷了,太子年幼,這興王世子豈不也是年幼?你們口口聲聲以太子殿下年幼的藉口,想要讓宗子問鼎,老夫還以為你們該推舉宗室長者入朝,可若是興王世子,又如何使人信服?」

  楊一清當然清楚王華的打算,否決掉興王世子,使反對太子登基的人自亂陣腳,到時肯定有人倡議出五花八門的人選,而一旦內部發生了爭議,那就給了王華鑽空子的機會了。

  既然是有備而來,楊一清又怎麼沒有想到王華有可能會以此反駁,楊一清依舊顯得很鎮定,道:「既如此,那麼倒是不妨,興王殿下如何?」

  王華沒有多想,便道:「不可以,興王乃是陛下的皇叔,哪裡有為人叔者,繼承侄子的大統的?」

  王華又是斷然拒絕,他就是要把水攪渾。

  可是不得不說,王華的理由確實很充分,只聽說過兄終弟及,又或者是侄子繼承伯父的家業和江山,叔叔繼承侄子,這輩分可就亂了。

  只是……

  王華的這股子『小聰明』,並沒有讓張太后心中暗喜,反而更加憂慮了。

  王華沒有硬碰硬,說明王華知道問題極為嚴重,反對的勢力比想像中要大的多,卻只好用這種小把戲,可以想像,這其中有多大的險象。

  一個不好,一場大變就極有可能發生。

  楊一清這時已不耐煩了,厲聲道:「王華,你不要再在此胡攪蠻纏了!時至今日,你還想心懷僥倖嗎?」

  可只有王華知道,不管怎樣,他都必須盡力堅持,於是緊緊地盯著楊一清,爭鋒相對道:「楊一清,你就是這樣和老夫說話?」

  滿殿的文武,看著二人都陰暗著臉,都不約而同地沒有吱聲。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候,即便只是說錯了一句話,都可能會遭致殺身之禍。

  每個人都將抿著唇不吭聲,可每個人的心,都緊張到了極點。

  這一次,顯然和從前是不一樣的,輸了的人,便是徹底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