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朱載垚一丁點準備都沒有,他的太子地位是極為穩固的,自己還年輕,實在沒有興趣去克繼大統。
他現在反而擔心起來,怎麼能不擔心呢?而今經歷了這樣的動盪,他其實還只是一個孩子,如何穩住天下軍民的心?
一見到幾個師傅們來,朱載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連忙道:「現在外間民議沸騰,京師大亂,本宮還聽說有大量富戶南行,諸位師傅,如今該當如何?」
王華等人也是一臉的懵逼,他們自己的心也亂著呢。
楊一清只好道:「下旨各處總兵加緊守護各處關隘,京師也要加強戒備。陛下,眼下遠水救不了近火,再加上民心沸騰,此時,要安穩人心,就必須做出一個樣子來,讓他們知道,京師還是安全的,讓他們不必擔心。」
朱載垚愣了一下,道:「那麼父皇和亞父不救了嗎?」
楊一清露出了幾分幽幽之色,卻還是道:「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啊,殿下,韃靼人最可怕之處,就在於他們比任何人都要快,只怕這個時候,韃靼的鐵騎已經南下,截擊新軍了,現在陛下估計也已深入了大漠,此時就算要救,沒有半月的功夫,大軍也出不了關外去,而半月之後,關外已是另一番模樣了。而今民心沸騰,若是這個時候,大軍還出關,軍民百姓,只怕更加恐慌,到時不知多少人要南逃,時局就會更加的混亂了。殿下,事到如今,唯有壯士斷腕了。」
朱載垚卻是臉色鐵青了,他咬著牙,悶不做聲。
王華心裡也生出了絕望,在那關外的,可還有自己的女婿,自己的兒子啊。可他何嘗不知道楊一清的做法是對的?事到如今,關外已經鞭長莫及,眼下,只要能守住關內就可以,可是……
理性歸理性,卻要捨棄自己的至親,自己的女婿,自己的兒子……
「請殿下早做決斷。」
朱載垚看著楊一清,久久才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從前的時候,本宮什麼都不用想,因為本宮乃是太子,有什麼事,那也是父皇的干係,後來本宮覺得,天塌下來,也還有亞父在呢,可是如今……哎……」
說到這裡,朱載垚搖了搖頭,眼眶有些通紅,接著道:「這社稷之重,本宮哪裡承擔得起,本宮現在的心很亂,亂的很,現在父皇將要生死未卜,萬民的福祉都在本宮的身上,本宮自然知道的,可是……本宮也是有私心的,此事,本宮再想一想,再想一想吧。」
「只怕來不及了。」楊一清急切地道:「老臣比任何人都顧念陛下和鎮國公的安危,只是事急矣……」
朱載垚卻是揮揮手,示意楊一清不要繼續說下去。
京師的混亂,已經出現了苗頭,誠如當初的土木堡之變之後,現在所有人都是六神無主,每時每刻都會有一個流言出來,而且許多人在彷徨中,對這流言也是深信不疑。
固然這時候,所有報紙都開始盡力為朝廷安穩人心起來,告訴大家,關內還是可以保障的,新軍未必會敗云云。
可是……千百年來,對於大漠鐵騎的恐懼,還是占了上風。
道理,大家都懂,可大家只是害怕罷了。
太子年少,國家動盪,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也只有天知道呢,當初還有一個于謙,可現在,大明的于謙在哪裡呢?
………………
已是第三日。
韃靼的斥候出現的頻率已經越來越高,而新軍的斥候,也已探出了一些消息。
當急報火速送到了進發中的葉春秋手裡時,葉春秋只看了一眼這急報,便連忙將王守仁叫了來,道:「發現韃靼主力了。」
王守仁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了,表情看起來還算鎮定,道:「韃靼人捨棄了錦州?」
葉春秋點頭道:「不錯,韃靼人捨棄了錦州,全速南下,距離我們已不過三百里了。」
王守仁一聽,臉色微微一動,顯然,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三百里對於騎兵來說,一點兒也不遠,也就是幾天時間就能到達。
這韃靼人真正的目標,顯然就是新軍啊。
葉春秋、大明皇帝、鎮國府新軍。
這三個目標,任何一個對於野心勃勃的巴圖蒙克來說,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相對來說,那錦州對於他,已成了食之無味的雞肋了。
葉春秋反而微微一笑,眼眸里像是浮起了灼灼的光芒,道:「看來,這一場大戰就要開始了。傳令吧,全軍東進,至鎮口一帶紮營。」
王守仁深深地看了葉春秋一眼,顯然也從葉春秋的目光讀出了一些信息,頜首道:「公爺其實一直希望在那裡與巴圖蒙克決一死戰吧。」
葉春秋沒有對王守仁有任何的隱藏,很坦然地道:「是啊,既然那巴圖蒙克希望來一場決戰,那我就給他,他要打,我便打,哈哈,這樣也好,這裡周遭數百里,都是荒無人煙,也不必擔心誤傷了百姓。」
王守仁沒有葉春秋這般的浪漫精神。
自來到這關外起,他的生活就是帶著新軍,日夜都在那青龍操練。
某種意義來說,這種沒日沒夜的軍營生活,終究是阻擋了他在歷史上走向超級大儒的道路。
可是,又在某種意義來說,一個真正的統帥,又何嘗不是冉冉升起?歷史上上的大明名將之中,王守仁歷來就有一個位置,可是現在,因為葉春秋的出現,甚至可能在未來,王守仁不只是占有一席之地,更甚至可能超越任何的前輩。
既然葉春秋要決戰於鎮口,對王守仁來說,那麼就在鎮口決戰,事在人為,一切聽命行事即可。
鎮口……
鎮口處在錦州和山海關之間,距離青龍,三百里的距離,這個靠海的大草原,韃靼人稱之為烏蘭赫,這裡曾是錦州和山海關之間最重要的糧道,東面靠著大海。
而這時,大軍已經開始啟程了,韃靼的斥候,依舊大搖大擺地尾隨,緊接著,將消息傳到了數百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