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勝負

  按照邸報所說的,天下各州各府各縣的衙門門口,都要設定票箱,票箱懸掛十日,只得進,不得出,生員需具名投票,十日之後,所有的票箱要進行封存,而後通過急遞鋪子送入京師,再進行計票,計票的工作,由翰林院會同都察院以及司禮監聯合進行,包括各候選之人,都可以委任人參與。

  以此,杜絕一切作弊的可能。

  當然,許多流言蜚語也傳出,從江南那兒,有官員上奏,彈劾太白詩社收買選票,說是有些地方,甚至直接拿了銀子給一些貧困的讀書人買票,這種事,自要查實的,可問題在於,想要查實卻不容易,太白報自然反擊,認為太白詩社接濟讀書人,乃是應有之義,何來的買票?

  雙方又是鬧了一陣,不可開交。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些都是細枝末節罷了,是不可能影響整場公推的,而今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著,而太白報則開始登出輿情的調查,其中王華,在所調查的支持者中,足足占了四成,費宏卻以微弱的優勢,竟是領銜了王華,足足得了四成一的票數,最令人大跌眼鏡的,反而是當初被譽為勝券在握的李東陽,李東陽的票數,竟是名列第三。

  費宏居然微弱領先,一時之間,京師又是譁然。

  士報的輿情調查,竟也是相差不多,只不過,卻是王華占了四成二,而費宏名列第二,只有三成八,可憐的李東陽,竟只有兩成。

  這消息一出,頓時又引起了驚濤駭浪。

  那趙舉人看到了報紙,一時有了不詳的預感,他心急如焚地趕到了茶坊里去,與許多的生員們呼籲:「諸位,諸位,這一次,王公大有希望啊,假若真讓王公成為首輔,這大明可就完了啊。」

  說到這裡,趙舉人甚至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而後激動地道:「現在只有全力保費公了,非要保費公不可,如若不然,災禍就在眼前。」

  而事實上,持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到了次日,正式公推之前的最後一日,連士報也開始瘋狂地呼籲,棄李保費,如若不然,則幾乎等於是和資助王華無異。

  於是,棄李保費的呼聲,愈發地高了。

  事實上,反商的讀書人已經分裂,雖然基本盤比王華要大得多,若是大家只投一人,那麼註定是王華沒有任何希望的,可問題在於,李公日漸的聲名狼藉,這使許多生員信心開始動搖,現在的輿情,大抵也揭露了他們的想法,看來只有保費了。

  這種呼籲,被瘋狂地傳播,自然也有李東陽的門生故吏開始站出來,大聲疾呼,這一切都是王華的栽贓,大家需保持本心,竭力支持李公,反商的生員竟在這個時候,開始茫然無措起來,起先還是眾口一詞的攻訐王華,可是現在,竟是窩裡反了,棄李保費者,痛斥保李者不顧大局,保李者則痛罵他們中了敵人的奸計。

  於是,出現一個局面,刺刀見紅,爭得面紅耳赤,乃至於在國子監里,兩個同是反商的博士,竟是當著眾生的面,直接毆鬥起來。

  這種惶然無措的情緒開始蔓延,愈發的增加了保守者的憂心,在鄉間,在茶肆,在酒樓,在青樓,在書院,在會館,在一切可以在的地方,在這種莫名焦慮的情緒之下,大家開始變得歇斯底里起來,相互是指責聲絡繹不絕,士林一片混亂,各種呼聲都有。

  可是,公推在即,當一個個鎖住了的木箱子懸掛在了大街小巷裡,整個天下,竟已有了山雨欲來的感覺。

  太白報的擁簇者們,倒是樂得輕鬆,他們很快便具名,開始將自己所選之人投入了箱子裡。

  他們一直是對王華是最忠誠的支持者,當然是樂得看這些反商的保守者相互攻訐和指責,從前是他們被人圍毆,和人爭得面紅耳赤,可是現在,他們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開始,竟像是與這些紛爭徹底隔絕開了一樣。

  而遠在關外的新軍大營里,則是另一番景象,轅門處的箱子一掛,新軍生員們就在隊官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排起了長隊,手裡拿著早已準備好了的票紙,一個個投入箱中,不需任何的思考,也不需要去權衡什麼利弊,一聲號令,一個聲音,選一樣的人。

  而在某些窮山惡水的偏僻州縣,就顯然截然不同了,太白詩社在各個投票地點,擺好了茶攤,還準備了供生員吃喝的糕點,當地太白詩社的負責人,則是一個個掛著笑臉和人打招呼,無論你投的是誰,不打緊,我也不在乎,來,吃口茶再走,餓不餓,熱騰騰的蒸餅送你手裡。

  有一些家境貧寒的讀書人,因為出行不便,詩社早已準備好了車馬,清早就去接人了,也不必問你做了什麼選擇,大家都是朋友,這是朋友之義,將你送到衙門口來,投了票,哎呀,今兒別急著回去,這公推乃是皇恩浩蕩,是咱們讀書人大大的福利啊,所以為了慶祝第一次公推圓滿,今夜詩社在縣裡的東城搭了戲班子唱戲,一定要來啊,夜裡還有酒席,賞光,賞光,都是讀書人,立場可以不同,都不打緊,最重要的是,出門在外靠朋友嘛,多個朋友多條路。

  偶爾,這些社工也會和生員們閒聊幾句,不過一切的談話基礎,都是事先有過培訓的,無非是旁敲側擊,說一些王公的好話而已,不會過於明顯。

  這些紮根在州縣裡的人,本身就是讀書人,彼此的話題也是不少。

  他們在縣裡協助著修縣學,甚至還為準備備考的讀書人準備一些文章,給一些趕考的生員提供幫助,漸漸地,早已有了不少的人脈。

  而這些人脈,雖然不可能完全扭轉生員們固有的觀念,卻也會有為數不少人,對他們產生改觀。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無數的州縣,都在發生著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