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討公道

  李東陽與王華乾等在外,二人不約而同而來,雖是同行,卻是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上一句話。

  彼此之間,雖都是面色平和,可是二人的內心裡,卻早已是驚濤駭浪。

  宦官出來,李東陽率先大步流星上前,而王華則是沉甸甸地跟在李東陽的身後,魚貫而入。

  「老臣見過陛下。」李東陽拜倒在地,說話之間,聲音已帶著一些哽咽。

  崇文殿中的君臣,臉色不由凝重起來。

  李東陽今日太不同尋常了,要知道,這位三朝元老,內閣首輔大學士,素來性子沉穩,歷來遇事都是不急不躁的,可是他今日,臉色帶著蒼白,神色則是凝重無比,快速拜倒後,聲音里顯得有些顫抖,甚至哽咽。

  朱厚照先是好奇,可看到這樣的李東陽,不禁有些驚奇了,便道:「李師傅,何事?」

  李東陽道:「老臣的兄弟,今日被鎮國公當街……剮了!」

  他回答得十分簡單明了。

  當街……剮了……

  翰林們先是愕然了一下,隨即慌亂了。

  這顯然是大家從沒有經驗的事情,當街行兇已是有礙觀瞻,何況還是剮,是剮啊,更不必提,被剮的還是李東陽的兄弟。

  他……他葉春秋想做什麼,反了嗎?

  竊竊私語的聲音開始傳出來,語氣之中帶著憤怒。

  李公是什麼人,是大明的柱石之臣啊,地位何等崇高,盛名之下,卻是名副其實,現在他的兄弟卻是被……這……也太聳人聽聞了。

  此時,只聽李東陽道:「臣請陛下,立即鎖拿葉春秋,為老臣討一個公道。」

  李東陽沒有哭哭啼啼,雖是聲音哽咽,卻是斬釘截鐵的口氣,接著道:「否則,臣願求一死。」

  嗡嗡……

  朱厚照的腦子發懵了,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覺得匪夷所思,接著,臉色變了,再之後,他突然覺得其實在這兒安心地聽著翰林們說著之乎者也也是挺好的,世上沒有後悔藥啊,現在看到李東陽咄咄逼人的樣子,朱厚照的心情感到很複雜。

  朱厚照憤怒不起來啊。

  假若,自己的兄弟也被人剮了,多半也會紅了眼睛拼命吧,何況,剮這個字,是何等刺耳的存在,這種事兒,怎麼聽都覺得聳人聽聞,若是真有其事,那必定是整個天下都要沸騰起來的啊!

  可是,動手的那個兇手是葉春秋,這個才是他朱厚照的兄弟,要他怎麼處在李東陽的立場去處理這件事?可是……

  朱厚照現在可以想像,接下來必定是一波又一波憤恨難平,高喊著要殺人償命的人來跟他要生要死……

  想到這些,朱厚照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覺得在這盛夏里,詭異的感到有些涼。

  「陛下。」此時,王華拜倒道:「臣以為,此事需徹查清楚,再做定論。」

  其他的事都可以轉圜,牽涉到了這等嚴重的事,王華是絕不可能妥協的,只能硬撐,即便明知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徹底和李東陽反目,也在所不惜。

  可是比起保全自己的得意門生,外加女婿,就算跟李東陽反目,也得要堅持!

  李東陽冷笑道:「事實俱在,鐵證如山,當街剮人,還要徹查什麼?」

  李東陽很少會如此咄咄逼人,可是這件事,顯然是令這位內閣首輔再不顧表面功夫了。

  王華道:「不查,如何來的事實和鐵證?願陛下明察秋毫。」

  「王華。」李東陽厲聲道:「你還要這樣包庇自己的女婿嗎?」

  王華面色古井無波,毫不退讓道:「是。我相信我的門生,我的女婿,不會無緣無故做這樣的事,願以身家性命相保。」

  看著二人爭得面紅耳赤,朱厚照卻依舊是腦子發懵,他開始想著各種的可能,可是這時候,翰林們卻已經沸騰了。

  此前筳講的王安之怒不可遏地道:「果有這樣的事,不殺,便難以平民憤,不殺,就無法振綱紀,王子犯法與庶民罪同,願陛下以社稷為念。」

  也有人憤怒地道:「必須要給一個交代,請立即傳順天府尹。」

  朱厚照這時仿佛是想明白了,道:「傳葉春秋吧。」

  傳葉春秋吧,這五個字一經道出,大抵就是希望給葉春秋一個自辯的機會。

  不管其他人是何等反應,已有宦官面色沉重地火速而去。

  ……………………

  紫禁城的崇文殿很熱鬧,這都察院裡也很熱鬧。

  當消息傳來時,都察院一下子就沸騰了。

  這幾年來,發生了太多太多權貴仗勢欺人的事,可是似今日發生的這般,卻是聞所未聞,驚人之極的。

  有御史已經瘋了一樣厲聲叫囂,這些年輕的清流,一遇到不平事,是最容易引起群情激憤的,甚至有人氣勢洶洶地尋到了鄧健的公房,厲聲質問鄧健道:「鄧大人,我素知你與鎮國公交好,而今他做下這樣的事,鄧大人以為如何?」

  「事實的來龍去脈還不清楚,說什麼?」鄧健嚴厲地看著皆是一臉怒色的下屬,道:「若是鎮國公當真犯下大錯,定是要按照律法處置,那自是他咎由自取,可我不信他會做這樣的事。」

  鄧建的話,自然是不能讓氣憤不已的清流們信服的,卻在此時,突然有人咳嗽了一聲,這聲咳嗽聲倒是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側目。

  眾人看去,只見一臉冷色的左都御史張煌正徐步而出,他扶了扶頭上的梁冠,道:「事已至此,我等俱為清流,怎麼容得下人這樣擾亂綱紀呢?本官欲入宮,懇請陛下聖裁。」

  有了這位左都御史大人帶頭,許多人義憤填膺地附議道:「我等願同去。」

  接著,再沒人理會鄧建,眾人一窩蜂的,便走出了都察院,浩浩蕩蕩地往午門去了。

  鄧健和餘下幾個御史,都沒有湊這個熱鬧,看著這突然清冷的都察院,鄧健心裡嘆了口氣,其實方才他說葉春秋不會做這樣的事時,心裡是發虛的。

  想想以往發生過的例子,葉春秋這傢伙,還真有可能這樣魯莽和衝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