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看著那閃耀著光輝的燈燭,眼中若有所思,過了半響,像是對旁邊那宦官所說,又像是對自己所說般,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地道:「哼,要對付周王其實並不難,倒是……那位費尚書很有意思,他現在一定是心急如焚了,巴不得立即善了這件事,本來這費尚書是一定想要我們興王府息事寧人的,可是現在……多半他是希望鎮國府能夠息事寧人了。那個葉春秋,若是知難而退倒還好,他若是不識趣,不必本王出面,自然有人要收拾了他。」
說著,朱厚熜嘆了口氣,在燭光下的眼眸越發的明亮,若是認真觀察,不難看出那目光中閃露著不像是這般年紀該有的銳利。
此時,朱厚熜長眉一揚,對著空中呵了口白氣,口裡喃喃地道:「京師真冷啊,不過,我還是喜歡這裡,這裡真好。」
………………
當天夜裡,葉春秋久久沒有睡,則是一直坐在書房裡,唐伯虎打著哈哈在探頭探腦的,周王的消息已經傳來了,唐伯虎見公爺皺著眉,一時也是無語,便道:「公爺,早些歇了吧。」
葉春秋搖搖頭,道:「伯虎兄先去歇了吧。」
「嗯?」唐伯虎想了想,卻搖頭道:「罷了,學生在這兒候著公爺,公爺,學生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那興王上吊,極有可能是故意的。」
「呀。」葉春秋這時突然笑起來,而後十分驚訝又假裝很佩服地道:「唐先生竟是一眼識破,實在了不起。」
這種雕蟲小技,葉春秋怎麼看不透?只是見唐伯虎費盡心機地說出來,又一臉神秘的,索性調侃他。
唐伯虎連忙道:「哪裡,學生不過是……咳咳,覺得事有反常即為妖,這興王府,擺明著就是故意刁難啊,公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是啊。」葉春秋這時也正經起來了,道:「我現在只是在想,下一步,這興王父子會想要做什麼。」
「這興王要上吊自盡的時候,這個繩子就已經打了死結,此時,就根本無法斡旋了,不過,這興王父子看起來倒是會偽善,或許還有機會。」
唐伯虎不解地道:「機會,什麼機會?」
葉春秋深看了唐伯虎一眼,道:「越是自私自利的人,就越會假裝自己很寬宏大量,興王父子二人,既然不肯罷手,上吊自儘是他們向外顯示決心,可是真到了廟堂,卻還是會顯示自己的大度量,好打消掉其他人所有的疑慮,使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唐伯虎聽得雲裡霧裡,禁不住道:「這又是何意呢?」
葉春秋笑了,道:「很簡單,他會開出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條件,或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唐伯虎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只有如此,才可讓公爺死心嗎?」
葉春秋靠在書房裡沙發上,一字一句地道:「我既已決定的事,就會心不死。」
「哈……」唐伯虎不禁一笑,道:「想不到,公爺也是個……嗯……哈哈……」
葉春秋莞爾:「你不明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是絕不能讓琪琪格嫁給那朱厚熜了,琪琪格無論如何,也是為了我而大鬧,手段是過激了一些,可是一個這樣的女子,在當著天下人說過心有所屬的時候,卻被興王府娶了去,你認為她往後還會有好果子吃嗎?朱厚熜雖是年少,卻絕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不可看輕他,好了,不多說了,睡了吧,明日早起,到了朝堂上,自然會有分曉,且看他們到底還有什麼手段。」
唐伯虎若有所思,不由道:「公爺,有句話,學生其實很想問公爺,公爺當真喜愛那琪琪格嗎?」
葉春秋也沉默了,良久,他才道:「其實,我現在還在震驚之中。」
「呃……」唐伯虎也跟著沉思起來:「學生,其實也挺震驚的。」
此時已到了子夜,葉春秋想著王靜初應該是熟睡了,不好回去擾了王靜初的清夢,索性便在書房裡歇了兩個時辰。
天剛拂曉,便起來啟程趕去宮裡。
這冬日的清晨,尤為凜冽,葉春秋身子好,穿了冬衣,外罩朝服,便不覺得冷了,坐上了仙鶴車,一路到了午門,這裡倒已有不少人翹首盼他來了。
在午門外頭,那壽寧侯與建昌伯兄弟已開始陰陽怪氣了,他們故意高聲議論,這個道:「這人家心有所屬的,上什麼吊,大丈夫何患無妻,為了兒媳上吊的,這能是什麼好東西嗎?我家有個家奴,也是兒子娶不著媳婦,也是要尋死覓活,我便對他說,呸,你這不要臉的臭奴才,你是什麼東西,你要死,就有人瞧得上你兒子,肯嫁給你這窮漢了嗎,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喂喂喂,照照鎮國府的水晶玻璃鏡,嘖嘖,鎮國府的水晶鏡好啊,光可鑑人,在這鏡前一照,你猜怎麼樣,你身上你跟鬚髮毫毛,那也是照得清清楚楚,真真是至寶啊。」
「是啊,是啊,買鏡子,還得找鎮國府的水晶玻璃鏡,女子照了美滋滋的,男子照了,升官發財,公侯萬代。」
「哎呀,小弟,這麼好的鏡子,多少銀子來著?你不要怕臊,大聲說出來。」
張延齡便歇斯底里地喊:「不貴,不貴,只需五百錢。」
「呀,這麼好的鏡子,才五百錢?」
「可不是,鎮國府招商局,物美價廉,全城老少都選他。」
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各種譏誚諷刺,偶爾又插上幾句葷話。不少原本繃著臉的人卻都忍不住莞爾,更是朝向那興王父子和剛到的葉春秋偷窺而去,興王父子也是RI了狗了,碰到這兩個人,也是發作一時不得。
壽寧候張鶴齡和建昌伯張延齡,歷來在眾人的眼裡,本就是兩個糊塗蟲,這樣的人,他要胡說八道,你還真不能將他們怎麼樣,畢竟人家是瘋子,你總不能和瘋子計較吧?何況這二人背景太深,連興王父子,那興王與朱厚熜,也只能當做沒有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