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龍顏震怒

  朱厚照的舉動,實在是令人難以預料。

  當朱厚照的那一句護駕出口,劉瑾的一聲高呼,大殿之外,無數的靴子踩著磚面的聲音傳來,刀劍出鞘,殺氣沖天。

  轉瞬之間,大殿的門被人撞開,一股帶著刺骨的強風灌了進來。

  夾雜著細雪的狂風讓殿中的所有人不禁打了個激靈,這些還是不足以讓人詫異的,因為除了風,還有人……

  一個個披著鎧甲的人影,烏壓壓地出現在殿門之外,皆是手中鋼矛森森,刀劍閃爍著寒芒。

  這一個個人,粗重地呼吸著,也顯得很是緊張,他們口裡吐著一口口的白霧,眼睛立瞳孔不斷收縮。

  可是,這一道大殿的門檻,卻如雷池一般,沒有人敢隨意越過這雷池一步。

  所有人都在等,在等下一步的舉動。

  殿外的禁衛如此,殿內的百官更是詫異又震驚地看著這一切。

  無數人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唯有楊慎,此時在瑟瑟發抖。

  楊慎的出身可謂是非常的好,他高傲既輕狂,他持才傲物,某種程度來說,他是天子驕子,可是現在,當楊慎聽到護駕二字的時候,他的心底深處,卻是生出了一種從所未有的恐懼感。

  護駕,就意味著有人要對天子不利,意有所指,而陛下的矛頭,毫無疑問的,指向的就是自己。

  陛下若是咬死了自己謀反,有弒君的企圖,接下來會如何呢?

  這後果,楊慎幾乎想都不敢去想,那就是意味著抄家滅族,意味著全家死光光的啊。

  楊慎又驚又恐,目中掠過了怨毒和不甘,此刻,他卻是不得不看向朱厚照的靴子,靴子上有些髒上頭還沾著殘雪和污泥。

  就在此時,楊慎的他臉色刷的一下白了,最後卻不得不伸過頭去,伸出了舌頭。

  國朝百二十年,從未有過天子這樣羞辱大臣的。

  大臣是不應當受辱的,至少作為清流的楊慎,是決不能受此侮辱,他理應仗義執言,理應據理力爭,可是………

  很顯然,楊慎的傲骨在真正的強權面前,卻徹底地縮了。

  所有人將目光從門外那滿帶殺氣的身影移到了楊慎的身上,皆是目光複雜地看著這個屈辱的過程,不少人的心裡又是委屈又是憤怒。

  可是當他們再看著天子的時候,卻見天子任由楊慎舔著靴子,臉色卻沒有半分的緩和,他的臉上,依舊是殺氣騰騰,這是前所未有之事。

  沒有人知道陛下為何突然會如此震怒。

  正德朝的天子雖然偶然愛胡鬧,可是正德天子卻還真是從沒有如現在這樣過,這種莫名的怒火,反而讓人感到了驚悚。

  舔得差不多了,朱厚照把腳一收,居高臨下地看著楊慎,似笑非笑地對他道:「楊愛卿,如何?」

  楊慎此刻,已是淚流滿面,卻不得不道:「臣……」說到這裡,卻是哽咽。

  可是朱厚照卻沒有半分的憐憫,反而冷笑得更厲害,道:「是呢,你如此忠心,何況還是兩袖清風,能給朕將靴子舔乾淨,心裡當然會高興得緊,是不是?」

  說到這裡,朱厚照突然抬眼看向了楊廷和,隨即對楊廷和道:「楊師傅,你有這樣的好兒子,朕真替你高興。」

  朱厚照直直地看著楊廷和,唇邊輕輕勾起,帶著明顯的嘲弄意味。

  楊廷和的臉上,可謂是精彩到了極點,他極盡所能地使自己冷靜,心裡想著無數的可能,他只是無法想像,為何這陛下會如此的震怒,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越是不明白,心裡越是不安,此時看到兒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受辱,心在淌血,卻不得不道:「老臣,愧不敢當。」

  李東陽已覺得這樣太不像話了,連忙出班道:「陛下,是不是該議議……」

  「不用議了。」朱厚照突然提高了嗓門,用一種嘲諷似的語氣厲聲道:「今兒,什麼都不議,就算要議,那也該是朕來給你們議一議,這些年來,諸卿們給朕講了許多大道理,這為臣者,要忠,這是不是你們說的?可是朕想問一問,不,應該是你們問一問自己,你們的心裡,可有半分的忠心嗎?」

  質疑臣子的忠誠,這絕對是令人覺得恐怖的事。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料不到方才所發生的一切,更是料不到陛下此時會出此言。

  眾人只好再拜道:「臣萬死。」

  「當然有人應該死。」朱厚照神秘地笑了,接著道:「難道有人以為自己還能好好地活著嗎?朕的江山,是祖宗給的,朕有朕做的不對的地方,朕認了,可是某些人,明明錯了,卻還大言不慚,口口聲聲說什麼,說什麼呢,說什麼仗義執言,哈……真是天大的笑話,仗義執言呢,你們真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嗎?還是說,你們覺得朕是如此好戲弄的?又或是說,能戲弄朕,是那麼值得你們值得自豪高興的?」

  楊慎的臉色已經轉為灰敗,身子猛地打了個激靈,這話,顯然是意有所指,再結合陛下方才的行為舉止,這令楊慎心裡更加惶恐和不安。

  錯了?可自己的錯在哪裡呢?楊慎還是有些想不明白,實際上,他是真的不知自己到底觸犯了什麼禁忌。

  可他越是努力去想,卻怎樣都無法明白。

  這便令他越加瑟瑟作抖起來。

  朱厚照突然厲聲斥道:「楊愛卿,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楊慎的腦子懵了,是啊,還有什麼話說?

  他幾乎要哭出來,因為他真的無話可說,他根本不知陛下要自己說什麼,他就算想要辯解,也不知道自己應當解釋什麼事。

  「哈……」朱厚照又大笑起來,道:「你當然無話可說,你清貴得很,你是咱們大明的楷模嘛,還是朕親自硃批的,你當然不會有錯,就算有錯,那也該當是朕的錯,是不是?方才……朕不過是玩笑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你看,今日朕又鬧了一個笑話,說起來,朕慚愧得很啊,總是犯錯,倒是有勞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