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高枕無憂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境況,朱厚照被破壞的心情總算又好起來了。

  葉春秋吐出了一口氣,便打馬隨著朱厚照的身後繼續入宮。

  只是他眼角的餘光看向楊慎時,這位跟他一樣同樣是正德年間的狀元,葉春秋的後進,而今的翰林院修撰,卻是朝著葉春秋投射來了一股怨毒的目光。

  葉春秋心中一凜。

  在葉春秋的求情下,朱厚照總算放過楊慎和那些讀書人,葉春秋如此做,並不奢望自己能收穫什麼感激之情,雖然有不少清流和讀書人朝自己露出感激之色,可是至少,葉春秋很清楚自己這樣做,只是不願意和士林為敵,從而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可葉春秋有一點很明確的,他做了好事,雖不求感恩,可絕不願意接受仇恨。

  楊慎這個人……

  葉春秋突然回眸,目光深深地注視著楊慎,而後朝他如沐春風地一笑。

  這一個舉動,卻是完全出乎了楊慎的意料之外,楊慎頓時有一種深深的羞辱感湧上心頭。

  在這大明朝里,他春風得意,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華有才華,本來至少也該是個人人敬仰和羨慕的對象,可而今卻成了天大的笑話。

  葉春秋若是這個時候請陛下嚴懲他們,楊慎尚可以表現出一點『風骨』出來,可是被陛下痛打不說,父親又給了自己兩個耳光,而葉春秋最後卻做了一個好人,反而顯得葉春秋人品高尚,他則無理取鬧了。

  同是狀元,這葉春秋是青雲直上,而今已是獨當一面,成為天下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反觀自己……

  楊慎不禁惱怒萬分,至於葉春秋朝他露出的微笑,令他更是妒火中燒,手不由捉緊了起來,似乎只有這樣,才讓他忍下有可能做出激進之舉的衝動。

  這笑容真是太刺眼了,這不就是傳說中勝利者的微笑嗎?

  呵,葉春秋……

  楊廷和依然還跪著,因為陛下沒有讓他平身,所以這本該伴駕入宮的閣老,現在卻只好隨楊慎諸人一樣,在此飽經風霜。

  這一次,楊廷和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實在是虧得太大了。

  楊慎跪行上前,靠近了楊廷和,低聲道:「父親……這葉……」

  「住口。」楊廷和低聲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個時候,還逞什麼口舌之快?」

  楊慎便打了個寒顫,卻忙是住了口,不再多說什麼了。

  ………………

  朱厚照帶著諸臣入宮,先是安頓了張太后,接著是李東陽帶百官請見。

  李東陽進入暖閣,見王華和謝遷都在,唯獨楊廷和不在這裡,他大抵已經明白了什麼,進來的時候,劉瑾就在門口,這劉瑾朝他笑吟吟地打了招呼,李東陽自然也是微笑以對。

  見了朱厚照之後,行了禮,朱厚照的心情又爽朗起來,正要說話,外頭卻又有人請見,便聽到脆生生的聲音道:「兒臣請見父皇。」

  朱厚照一聽到朱載垚的聲音,便和葉春秋的目光交錯,俱都笑了,忙道:「進來說話。」

  這朱載垚一身蟒袍,雖不過五歲光景,卻行禮如儀地入閣。

  見到朱厚照,便拜倒在地,鄭重其事地磕了頭:「兒臣見過父皇,吾皇萬歲。」

  「哈哈……」朱厚照拍著腿大笑,自豪地道:「虎父無犬子,春秋,諸卿看看,朕的太子這般的伶俐。」

  眾人都笑了,可不免有些尷尬,這陛下還真是見縫插針,各種變著花樣的誇獎自己啊。

  此時,朱載垚奶聲奶氣地道:「兒臣聽說,父皇在關外,與葉皇叔驅逐韃虜,立下了赫赫戰功,兒臣特來道賀,兒臣早說了,父皇和葉皇叔是不會錯的。」

  說著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也現出了自豪之色,如所有的孩子一樣,他們在懵懂的時候,都面臨了一個認知障礙的問題,他們自幼深信的東西,等接觸到更多的人時,卻發現別人口中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和自己最親近的人有所不同,朱載垚就有這個煩惱,他的世界是黑白的,只有好和壞,葉皇叔是好人,所以理應什麼都是對的,可是當有人說葉皇叔做錯的時候,他便會本能地反感,接著便是潛移默化地產生懷疑,同時又會生出牴觸,只是說的人越來越多,隱隱約約的,朱載垚一直都處在焦慮之中。

  可是現在,他終於覺得自己揚眉吐氣了。

  自幼開始,朱載垚就接受了皇家教育,而這皇家教育的重點,卻是大臣們不斷警告太子殿下一定不可忽視來自北方的敵人,為了使太子不可掉以輕心,所以往往對韃靼的恐怖實力予以了誇大,畢竟土木堡之變,已釀成了慘痛的教訓,這種觀念已經深植朱載垚的內心深處。

  可是現在,不但證明了葉皇叔對了,更是證明了葉皇叔和父皇的厲害之處。

  朱載垚露出了天真的笑容,給朱厚照行禮之後,站起來,再去看李東陽,李東陽卻面色如常。

  朱厚照朝朱載垚招招手,朱載垚上前,朱厚照便一把將他摟在懷裡,讓他安坐在自己的膝上,道:「什麼不會有錯?垚兒,半年功夫不見,你長高了,這樣大,就可以為朕監國了,哈哈……朕的太子了不起啊,朕內有垚兒,外有春秋,可以高枕無憂了。」

  這句話說出來,挺無恥的。連葉春秋都有一些看不過去了,令人髮指啊,一個五歲的孩子,你都想利用。

  朱載垚卻是認真地道:「兒臣願為父皇分憂。」

  朱厚照便笑著摸著朱載垚的頭道:「真是朕的麒麟兒。」

  百官又是尷尬地笑著。

  自始至終,大家都很尷尬,皇帝說話口無遮攔,跟一個五歲大的孩子竟是相談甚歡,不少人心裡只能默默搖頭。

  倒是葉春秋卻覺得這是好跡象,朱載垚看向自己時,葉春秋不失時機地朝他眨了眨眼,朱載垚則是朝他咧嘴一笑。

  這真摯又可愛的笑容,在葉春秋看來是帶著真摯的,令一路趕回來已有疲累的葉春秋感到了一種舒暢和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