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忠臣

  看著張太后憔悴而布滿淚水的臉,葉春秋心裡並不好受,而張太后的話,更是聽得心酸,心裡不由暗恨起朱厚照這個渣渣不懂事。

  其實張太后說的倒沒有錯,大抵總結起來,就是說你朱厚照,分明就是個紙上談兵的渣渣,可你吃飽了撐著,不好好地做你的皇帝,非要偷跑出來,你躲在紫禁城裡不就好了嗎?

  就因為你這胡鬧之舉,令多少人都不好受?

  可是這樣想著,葉春秋心裡又不禁唏噓了,雖是滿腹的責怪,可是太后的另一番話說的也沒錯,朱厚照就算是觸犯了天條,就算是龜兒子養的,可他是朱厚照的兄弟,他能拿朱厚照如何?就只能繼續找,就算是找到天荒地老,找到天涯海角,也要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葉春秋毫不遲疑地道:「兒臣從沒有放棄過要尋找到陛下,陛下也一定是個有福之人,必定會安然無恙的,母后且寬心,母后路上奔波多日,辛苦了,兒臣已經……」

  張太后面帶梨花雨落,還沒等葉春秋把話說完,卻是勉強一笑,只是這一笑,卻帶著無數的辛酸,她打斷道:「就不必勞你安排安頓了,就在此紮營吧,百官和將士們隨哀家出關,也是乏了。」

  葉春秋看著張太后憔悴而疲累的樣子,便沒有再說什麼!

  於是,諸人安營紮寨,設了大帳,張太后旋即移駕進了大帳,接著又命人宣葉春秋前去陪駕。

  葉春秋徐步至大帳,在大帳之外,只見謝遷、王華、楊廷和三人已帶著百官在此等候。

  葉春秋與謝遷和王華對視一眼,各自的目光都露出了幾分無奈,只是當葉春秋想要收回目光的時候,心裡卻是一沉。

  葉春秋自練了煉體術之後,目光已是極為敏銳,雖只是一掃,他能清晰看到楊廷和愁眉苦臉的樣子,卻依舊感覺到那麼一絲幸災樂禍的意味。

  其他時候,若有人幸災樂禍倒也沒有什麼,畢竟葉春秋確實曾狠狠地坑過楊廷和一把,可是眼下的情況卻不一樣,陛下生死不明,但凡心裡對這朝廷有所擔心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還想著落井下石。

  恰恰這楊廷和,本就是一身的清名,誰不知他是個清流中的清流?讀書人之間,不少人甚至將他比喻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直臣,只是……

  葉春秋漫不經心地收回了目光,默然無聲地朝王華和謝遷作揖,二人頜首受了,等到了楊廷和,葉春秋朝他作揖,一面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楊公入閣,可喜可賀。」

  楊廷和悲慟地道:「而今陛下不知所蹤,何喜之有?哎……」

  葉春秋不知他是真情還是假意,正在這時,帳內傳出張太后的聲音:「春秋到了嗎?進來。」

  葉春秋便舍了三個大學士,徐步入帳。

  大帳中已生起了炭火,跟外頭的嚴寒刺骨相比,這裡溫暖如春,而張太后依舊淚眼朦朧,靜靜地端坐在小塌上,兩邊各有宮娥和宦官垂立,地上則鋪了大食的毛毯。

  葉春秋走到了帳中,正待要行禮,張太后道:「這裡沒有外人,你坐下吧。」

  張太后雖依舊看起來一臉的倦意,可情緒似是恢復了一些。

  聽了張太后的話,葉春秋也不客氣,欠身坐在一個已準備好的小凳上。

  張太后旋即道:「你說,陛下還找得著嗎,你說實話,不必安慰哀家。」

  葉春秋心裡嘆了口氣,自得知朱厚照出關開始,他便沒有停止過讓人尋找朱厚照,可是先是得知朱厚照在牧場,而後又得知牧場上所有人消失無蹤後,葉春秋即使不想承認,可還是不得不的面對真實狀況,現在草原上,各處都很混亂,尋找到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

  葉春秋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了說實話,道:「兒臣沒有把握。」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張太后一眼,或許是因為傷心過度的緣故,張太后的臉色顯得有些木然。

  張太后沉默了很久很久,終於道:「繼續找吧,沒有消息,代表總還有一線希望的,哎,他也不像是一個沒有福氣的人,這些日子,哀家一直在做夢,都是噩夢,夢見了先帝,先帝厲聲質問哀家,哀家就這麼一個兒子啊,怎麼會到這樣的地步呢,春秋,有時候,哀家心寒透了,真不知……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沒有了陛下,天就要塌下來了啊,可是天塌下來了,哀家不頂著,誰來頂著呢?哀家真的怕,夜裡醒來的時候,只有幾盞燈,連身邊幾個伺候著的奴婢,哀家心裡都怕,先帝沒的時候是如此,陛下沒了,也是如此,哀家叫你來,除了和你說這些,是還有事要問的,哀家進了這帝王家,就不能是尋常的婦人,尋常的婦人但可以痛痛快快的傷心,哀家卻不能……」

  說到此處,她看了葉春秋一眼,又道:「陛下現在不知所蹤,也不知何時才能尋訪到,可是而今,京師里只剩下太子殿下了,載垚,你是知道的,他這樣的年幼,內閣里的幾個學士,哀家並非是信不過,文武百官,哀家也不是信不過,可是哀家還是怕,這世上有多少說不準的事呢,安化王和寧王可都是宗室吧,不是照樣說反就反?焦芳也曾是清流吧,可還不是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別的人,哀家信不過,所以哀家叫你來,為的就是這個萬一。」

  葉春秋頓時明白了。

  現在陛下尋訪到的機率已經越來越低,可是實際情況卻一丁點都不容人半點大意。

  而太子確實太年幼了,實在給這天下增添了無數的變數,這朝野內外,哪一個看起來都是竭力裝作是忠臣的樣子,可是他們肚子裡想著什麼,誰說得清楚呢?

  還有某些藩王,難道就一丁點都沒有動心嗎?

  國朝百五十年,出過多少野心勃勃的人,又有多少人賣主求榮的?這一樁樁的事,哪一件容得忽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