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從不將那些嚎叫放在心上,他直直地看著火篩,臉上帶著令人難以尋味的笑意。
他在等他的魚兒上鉤,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方法了。
一旦花當折箭為誓,一切就已經遲了。
可是自己不過區區百人,而對方卻是整個朵顏部,再加上韃靼人的慫恿,即便葉春秋有通天之能,也是雙手難敵四手。
既然如此,那麼就不如索性決鬥,葉春秋句句羞辱火篩的父汗,便是要挑起火篩的憤怒,與此同時,讓火篩挑選幾人一起來上,就已經截斷了火篩所有的退路。
蒙古人好勇鬥狠,最是敬重英雄。
葉春秋侮辱了火篩的父汗,甚至要求他們幾個人下場來打一個,若是火篩都不肯,只怕自此之後,火篩在草原上便無法做人了。
深吸一口氣,葉春秋目光灼灼地看著火篩,嘴角微微勾起,淺笑之中卻帶著幾分自信。
來吧,一起上吧,今日索性就一局定勝負,輸了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今日自己帶來的人,統統是自己的賭注,那些在青龍的軍民,他們的性命也維繫在他的身上,所以,他不能輕易認輸。
葉春秋按住了腰間的劍柄,此時此刻,反倒比任何人都顯得輕鬆,面臨大敵,怎能不忘乎所以,專心致志?
葉春秋一步步地走到了正中的篝火邊,而後回眸,他的眼眸中只有火篩,冷然道:「請韃靼的諸位,上吧。」
這絕對是挑釁。
火篩雖是性子有些衝動,剛才的確是被葉春秋的激將之計氣著了,可他畢竟也不是草包一個。此時,已從憤怒中漸漸冷靜下來。
火篩早從巴圖蒙克的口中,得知葉春秋是個不簡單的人,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他明明可以和花當盟誓之後,再將這些漢狗斬殺殆盡,根本沒有必要和葉春秋在此冒險決鬥。
只是……
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的處境已如同被葉春秋逼到了牆角,此時若是不應下葉春秋上場決鬥,往後他這個韃靼王子還有何顏面立威於蒙古族人?
火篩眉頭沉了沉,隨即唇邊浮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而後便悄悄地朝身邊的一個金衛使了個眼色,接著踏步向前,手持著自己的彎刀,道:「正好,今日先殺了你這漢狗,用你們漢狗的規矩來說,這叫祭旗。」
他一人而出,顯出要和葉春秋單打獨鬥的姿態。
可是方才受他授意的金衛卻已上前,正色道:「來之前,大汗早有汗令,命金衛無論如何都要保衛王子的安全,雖然只是個區區漢狗,可是金衛職責所在。」
說著,這金衛滿臉橫肉的臉上一抖,便提著一柄錘子如鐵塔一般站在火篩身後。
這火篩帶來了九個金衛,其餘八個聽那人一說,立即明白了這話里的意圖,火篩王子是絕不能開口說大家一起上的,若是傳出去,便墮了王子的威名,可是他們自己以職責所在的名義搶上前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緊接著,九個金衛,各持兵刃,穩穩地站在了火篩的身後。
方才還憤怒的蒙古諸部族人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九個金衛竟盡都出馬了,韃靼汗一統蒙古,沿襲成吉思汗的現例,設置了金衛,這金衛人數不多,卻無一不是草原上最孔武有力和彪悍的勇士,無論哪一個出來,都足以讓人懾服。
此時全場靜默,無數人用崇拜的目光看著這九個金衛,他們便如草原上的野狼,令人心生崇拜。
只是更多人再看葉春秋時,那罵聲卻是停了。
在蒙古人心裡,辱罵是鄙夷和輕賤,可是眼前這個漢人少年,面對眼前這十個蒙古武士,卻依舊屹立不動,神色間全無懼意,這就不得不令人心裡隱隱有了幾分佩服。
某種程度來說,這漢人的鎮國公,倒是頗有幾分膽色。
葉春秋臉上沒有波瀾,他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劍,在此時此刻,這柄劍才是他最信任的夥伴。
深吸了一口氣,葉春秋持劍朝火篩作揖行禮,道:「在下葉春秋,還請賜教。」
不疾不徐,溫潤如玉。
可是這時候,再沒有人取笑了。
雖然是找死,可是至少,卻找得頗有幾分氣概。
花當冷著臉,看著這一切,他一開始雖然看出了葉春秋是故意激怒火篩,可此時,他反倒不明白葉春秋的盤算了。
在花當的心裡,葉春秋一人戰十個蒙古武士,確實是在作死,可是他又深知葉春秋不是簡單的人物,那他這是想要死中求活嗎?
倒是那位蒙古女子,方才面帶譏諷,現在卻是恍然,不知道什麼,她已收住了笑臉,陷入了神思,她那烏亮的眼珠子忍不住看著那篝火招搖下,一身蟒服,猶如珠玉一般的少年,少年劍眉微微下斂,鎮定自若,佇立著如雕塑一樣。
那火篩卻不接受葉春秋的所謂『禮儀』,大笑一聲道:「可笑,漢狗,少來假惺惺,殺!」
殺字脫口而出,唐伯虎和許傑諸人心已提到了嗓子眼裡。
那幾個金衛,個個不俗,此時怎肯讓火篩衝殺在前?先前的那個金衛,已高舉著大踹,快步朝葉春秋砸去。
這金衛身子魁梧,雖個頭不高,卻是敦實無比,口裡嗷嗷大叫,顯然是臂力驚人,這數十斤的大錘,在他手裡遊刃有餘,轉瞬之間,已到了葉春秋面前,手起錘落。
這巨錘,宛如遮蔽了葉春秋頭頂的天空,呼嘯破風而來。
葉春秋眼看著那巨錘即將落下,可是他卻更快。
此時,無論韃靼人下場多少,如何勇猛,對葉春秋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他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潛力提升到極限。
這排山倒海的一擊,葉春秋置若罔聞,他長劍已動,劍出如龍,這一刻,所有人眼中一花,方才還見葉春秋只是舉劍,而在下一刻,長劍一閃,嗤的一聲,竟如魔法一般,未等人看穿劍的軌跡,那長劍竟已直沒這金衛的胸膛,入肉三分。
風,有些冷,兩個撕斗的人,此時都保持著一個動作,只有衣袂因為方才二人的劇烈動作依舊還在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