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妙不可言

  與唐伯虎痛飲,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為這廝的酒量實在驚人,葉春秋曾聽人說過,這酒量好的人,大抵心事重,現在看來,這唐寅的心底,實在背負了太多東西。

  葉春秋是有些微醉了,好在身體素質極好,卻是乘著酒醒,拉扯著唐伯虎,提劍到了帳外。

  此時是正午時分,葉春秋長劍在手,一柄劍宛若游龍,竟是行雲流水,在陽光下,這通體漆黑的長劍,帶著光輝,與葉春秋的身體合二為一,葉春秋目光陡然變得凌厲,也不知是酒精上頭,還是如何,一雙眸子,猶如錐子一般,口裡低喝一聲:「殺。」

  殺字出口,手中長劍宛如灌上了千鈞之力,狠狠刺出,竟是仿佛一下子刺破了眼前的虛空。

  一些新軍生員們被吸引,紛紛駐足圍觀,俱都叫好,唐伯虎在旁亦是笑道:「妙,妙不可言。」

  一套劍法下來,葉春秋渾身大汗淋漓,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只感覺全身通暢,目力所及,越過無數人,便是那廣闊的天地,青草依依,牛羊可見。

  葉春秋將劍一收,長袖一甩,正色道:「營中隨時做好戒備,子彈入膛,衣甲不得離身。」

  說罷,便又重新回到了帳中。

  當晚,雖是心頭有很多的煩心事,可大概喝的酒多了,葉春秋倒又睡了個好覺。

  許傑對外頭的朵顏部族人滿心都是腹誹,總想去向葉春秋抱怨幾句,這些牧人,對新軍的仇視心理很大,偶爾出去巡營或是取水的新軍生員,總不免和他們有言語上的衝突,甚至雙方語言不通,卻都能用各自的語言怒罵幾句,好在生員們軍紀嚴明,倒也沒有挑事。

  第二天,將近傍晚,氣憤難平的許傑,終於忍不住地想去帳中將此事報知葉春秋,卻被外頭的唐伯虎攔住了。

  唐伯虎道:「許隊官,鎮國公現在也很氣惱,何必要再惹他不喜呢?朵顏部蛇鼠兩端的事,難道公爺會不知嗎?不要再給公爺平添煩惱了。」

  說回來,許傑起先是不太看得起唐伯虎的。

  讀書人有兩種,一種是許傑這種,此前是個書呆子,可是跟著葉春秋見過真正的世面,學了真正的殺人術,雖然沒有治國平邦,卻也算是立過汗馬功勞。

  還有一種,便是唐伯虎這種,讀過許多書,書中之言信得多一些,現實里卻是眼高手低。

  事實上,讀書人之中,本就有分別,而這種分化,在沒有鎮國新軍之前,並不明顯;可是有了鎮國新軍後,一批如許傑這樣的『生員』便湧現了出來,他們的世界觀,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好在唐伯虎跟著葉春秋之後,許多行為都沒有惹來許傑的惡感,反而覺得唐伯虎書生氣雖是重一些,人卻不錯。

  平時唐伯虎總是跟在葉春秋的身後,葉春秋的許多事,都是通過唐伯虎來協調,唐伯虎早沒了當年江南才子時的盛氣凌人,待誰都是客客氣氣的,而且雖然有些事,他雖不懂,卻也肯去學,令鎮國新軍生員們對唐伯虎的印象很快就有了大大的改觀。

  此時,許傑偷偷瞄了一眼帳中,隨即道:「我也不想惹恩師厭煩,只是想要提醒恩師罷了,那花當請恩師赴宴,我看這宴定不是好宴,單從這些牧人和花當的族人言辭之中,大抵便可看出一些端倪了,直接的說,這就是鴻門宴啊,去個什麼?倒不如今夜,我等護送著鎮國公,殺出一條血路,先回青龍去。」

  事實上,唐伯虎對許傑的提議很是認可的,他當初也曾這眼勸說葉春秋,可是……

  唐伯虎便道:「是啊,公爺的安危要緊,可是你明白公爺為何不為所動嗎?」

  許傑看著唐伯虎,這老唐有點不是東西啊,平時夾著尾巴做人,現在卻一副恩師的蛔蟲自居,居然有了點小嘚瑟。

  唐伯虎嘆了口氣,才道:「雖然公爺沒有說,可是我卻知道,他的心底,只怕唯有一個解釋: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才是公爺的心思啊!公爺是一個意志堅定之人,我們再勸,也是無益,不妨就陪他一道走吧,前路如何,學生也未必知道,或許是萬丈深淵,或許是刀山火海,或是死無葬身之地。可是說起來,學生不怕死嗎?當然是怕的,可是不知為何,就是想跟著公爺一條道走到黑,因為懼死,所以才臨危而巍然不動,這也是我最為佩服公爺的地方,這便是豪傑,若是真要解釋這樣的人,或許只能從書中的那一句『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八字了,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我本做不得什麼英雄,可是現在,竟也不畏死了。」

  他之乎者也地說了一大通,許傑雖也熟諳四書五經,卻還是覺得這個彎子繞得有點大,只好撓撓頭道:「我比你簡單,公爺說什麼,新軍的生員就該做什麼,哪有這樣多的道理可言。」

  許傑的話倒是令唐伯虎有點了小小的驕傲感。

  大家不是一條線上的,新軍生員以絕對服從為榮耀,唐伯虎這樣的讀書人,以拽文掉書袋,然後用聖賢之道來解釋自己的行為而倍感榮幸。

  唐伯虎便笑道:「真羨慕你們,這樣簡單。」

  許傑覺得這唐伯虎今兒有點不太『友好』,這話雖沒有一個髒字,可怎麼聽著有些像是諷刺?這就好像說,真羨慕你們這些傻子,沒有這樣多的煩惱;或者說,真羨慕你們這些少年郎,可以如此天真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帳里傳來了兩聲咳嗽聲,二人便立即噤聲,唐伯虎先進去,道:「公爺有何吩咐?」

  葉春秋道:「時候不早了,花當的宴席想必要開了吧,準備好了嗎?讓許傑去吹哨集結,而後準備出發,今次,讓你們開開眼界。」

  唐伯虎愣了一下,道:「公爺,什麼眼界?」

  葉春秋微笑道:「到時你便知道了,還有,別總是將我說得這樣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