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造物弄人

  天色將晚,草原上的晚霞格外的絢麗,在那青草起伏的地平線,天邊像是被燒紅了一般,晚霞映射出多彩的光線,絲絲縷縷的,甚是美麗。

  酒宴已經齊備了,葉春秋邀了唐伯虎、王守仁、孫琦諸人陪同,宴請總兵官陳述和朵顏衛都指揮花當。

  花當早在這轉溜了一圈,落了席,就不免絮絮叨叨了:「真是好地方啊,這裡一匹布,竟要一兩銀子,買的人竟還趨之若鶩,鎮國府帶來的人,果然是殷實,居然還有人販來蔬果,吃的人還不少呢,不瞞你們說,朵顏部過的日子苦啊,窮啊……」

  他露出一張苦瓜臉,努力地使自己眼眶顯得發紅,一副鬱郁的樣子丟下了筷子,顯得幾分食不甘味,道:「哎,朵顏部是真的窮,尤其是這幾年遭災,朵顏部一直為大明拱衛邊陲,可謂是盡心竭力,現在倒好,哎……」

  葉春秋吃了一口酒,顯得不為所動。

  顯然,對付這種人,最有效的套路就是假裝聽不懂!

  葉春秋含笑道:「吃菜,吃菜,說起這裡的蔬果,都是自京師快馬運來的,酒也是京里的好酒,難得花當兄來,今兒不醉不歸,這幾位兄台,都是久聞花當兄已久,都想來一睹花當兄的風采,唐兄不是一直說想見識見識這位名震關外的大英雄嗎?還不快見?」

  唐伯虎會意,對於喝酒,他是非常擅長的,畢竟他跌宕了半輩子,全靠著借酒消愁,唐伯虎的詩詞裡,更有不少都是和酒沾邊的。

  唐伯虎便站了氣力,對著花當舉盞道:「學生慕名已久,大人若是不棄,學生敬大人一杯。」

  花當的心頭卻是很苦惱,眼看著人家這樣富,自己這樣窮,而且人家分明就不願意聽自己囉嗦,雖然話里很客氣,可是不實在啊。

  只是這時候,他不能把苦惱顯露出來,只好舉杯道:「哪裡,慚愧得很。」

  作為朵顏部的貴族,其實漢化程度很高,見了讀書人,說話也不禁跟著帶了點文縐縐的氣息,花當將酒一飲而盡,還未坐定,王守仁和葉春秋交換一個眼色,也是站了起來。

  這顯然是輪戰的套路,花當只得又喝了一杯,不等孫琦向他敬酒,花當便壓壓手道:「說起喝酒,我倒是想起一家事來,舍弟下月月初便要迎親,到時少不得請諸位到帳中也去喝一杯水酒,這門親事,也算是咱們草原中的一樁大事了,娶的乃是韃靼汗的三女兒,哈,此女乃是咱們草原上的一顆明珠,既是貌美,亦是文武雙全,尋常的幾個漢子都打不過她,而且她還通曉藏文、漢話,不知多少草原里的漢子想娶她為妻,舍弟蒙韃靼汗不棄,願將此女下嫁,這是朵顏部上下都拍手稱快的幸事,鎮國公,你定要來啊,還有這位……唐兄,你們都來,都來。」

  葉春秋聽了,不露聲色,卻與那陳述交換了個眼神。

  這個花當真他娘的不東西,葉春秋心裡其實也不想罵髒話的,可是這孫子果然如傳聞中所言那般,他還真是想天底下的便宜都讓他占了去。

  這孫子此時提起這個,說是喝酒,不如說是一個警告。

  言外之意便是,你瞧那韃靼汗多麼會下血本,連女兒都捨得,你們這樣的小氣,這朵顏部,往後可和韃靼同流合污了啊,你們到底收買不收買我?

  話里便是這個意思。

  陳述皺著眉,神色凝重,卻不做聲了。

  他很清楚,這一次婚配,朝廷礙著面子,應當也不會幹涉,而且也怕將朵顏三衛逼急了,反而會適得其反。

  可是漢官的態度,卻是決不能湊這個熱鬧的,若是湊了這個熱鬧,豈不是給了人口實?

  反是葉春秋,一口酒下肚,感覺那火辣辣的酒水燒喉,卻是莞爾:「是嗎,那麼倒要恭喜了,巴圖蒙克,我曾經會過,想不到還有貌美如花的女兒,真是造物弄人。」

  一句造物弄人,惹得王守仁幾人哭笑不得。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巴圖蒙克生得丑,這樣丑的人會有貌美如花的女兒嗎?說不準,是隔壁老王的也是未必。

  葉春秋笑了笑,旋即道:「而今,我已出關,打算在此長居,這關外的熱鬧,怎麼能不湊上一腳呢?花當兄都已說了,這是草原上的一場盛世,那麼到時少不得要討一杯水酒了。」

  花當見葉春秋臉上永遠是那般和氣的態度,他本是想藉此說事,好讓葉春秋心裡擔心來著,更是想能否從中得到點什麼好處,結果葉春秋的表現,卻是沒有令他得償所願。

  於是花當的心裡更惱火了,卻也只能繼續憋著,勉強地扯出了點笑容,道:「鎮國公肯光臨,見證此事,實是榮幸之至。」

  只是花當的話,卻是惹得其他人不甚愉快了,在場的人都知道,那巴圖蒙克乃是大明的心腹大患,無論是韃靼還是大明,其實都在暗中做著將來刀兵相向的準備,花當這麼一出,不免讓人焦慮,再這樣下去,朵顏衛還靠得住嗎?又或者說,今日這位都指揮使,會不會在明日成為韃靼汗南寢的急先鋒?

  大家口裡雖是說得客氣,可氣氛一下子就明顯第冷了下來。

  一場酒宴散去,葉春秋有些微醉,送走了花當和陳述,回到了廳中叫人泡了壺熱茶,唐伯虎諸人卻還不肯走。

  唐伯虎率先急急地道:「這花當很不可靠,公爺為何要答應參加這場婚禮?且不說這場婚禮對我大明本就有害,何況現在這個處境,難保花當會對公爺不利,這分明就是鴻門宴啊。」

  葉春秋倒是顯得冷靜,道:「花當這個人的性子,我已摸透了,說是鴻門宴,倒是言過其實了,他不是想和我大明敵對,只不過是想兩頭占好處而已,以大明的支持,來向巴圖蒙克索要一些小恩小惠,再利用巴圖蒙克的小恩小惠,倒逼著朝廷多給他好處,所以說是危險,倒也未必談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