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已是被打得七葷八素,幾乎是奄奄一息,可是當他的目光看到那靈牌碎片的時候,頓時眼睛亮了。
雖是痛得幾欲死去,朱宸濠卻不知從哪裡來的氣力,扶著殿柱起來,立即高聲道:「死罪,這是死罪,這是萬死之罪,太祖高皇帝若是在天有靈,得知葉春秋竟是如此不敬,這……這教他情何以堪?不敬高祖,形同謀逆,陛下也是太祖高皇帝子孫,現在葉春秋如此,理應嚴懲,請陛下……」
朱厚照的臉色很陰沉,厭惡地看了朱宸濠一眼,他目光掃過殿中眾臣,見眾臣無一人出來反駁朱宸濠,卻是面色發青。
尤其是不少和鎮國府有關的大臣和勛貴,更是臉色蒼白,他們顯然意識到,這一次葉春秋惹的麻煩實在太大了,即便是他們,此時也不敢為葉春秋說話了。
「陛下!」可以說,朱宸濠的心裡已經興高采烈,表面則是怒氣沖沖地看著朱厚照,趁熱打鐵道:「難道到了現在,陛下還要包庇這個賊子嗎?葉春秋親手毀了高祖的靈牌,這就是對祖宗的大不敬,陛下克繼大統,俱都是太祖高皇帝手中的繼承,陛下如此……」
朱厚照又氣又怒,卻也有些慌亂,只得看向劉健,道:「劉愛卿怎麼看?」
他是希望劉健能為葉春秋說話,從法理上反駁朱宸濠。
劉健的臉色也很不好看,沉重地道:「臣無話可說。」
是呵,他無話可說,因為法祖,乃是儒家的核心思想,若是連祖宗都不敬,陛下何來的法統?所以這時候,劉健不能說話,也無法去辯護。
朱厚照瞪了劉健一眼,心裡氣悶,只得道:「這是王叔先動的手。」
滿殿大臣卻多是沉默不言,寧王不對在先,可是並不代表葉春秋砸了靈牌就無罪。
只見朱宸濠此時猶如陷入了癲狂,他惡狠狠地用烏青的眼睛瞪著葉春秋,嘴角咧起。
今日受此奇恥大辱,他所想的,就是如何將葉春秋整死,是以這時,他反而不在乎自己是什麼下場了,他獰然道:「陛下若是不治葉春秋萬死之罪,老臣第一個不服,老臣乃是太祖子孫……」
朱厚照震怒,連忙看向葉春秋,道:「葉卿家只是失手,朕看得明明白白。」
「不。」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卻是葉春秋聲音洪亮地道:「臣弟啟稟陛下,這並非是臣弟一時失手。」
所有人順著聲音看去,看著葉春秋,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驚愕之色。
這個傢伙……是瘋了嗎?
倒是這個時候,不是該想盡辦法為自己辯護嗎?
不是失手,那就是故意的了,你這是故意砸太祖靈牌,這不是作死嗎?
朱宸濠倒也是想不到葉春秋居然會直接承認,他方才甚至已經做好了繼續死纏爛打的打算,可葉春秋的反應卻是出乎他的意料。葉春秋不是趕緊謝罪,趕緊為自己辯解,偏偏居然認了。
朱厚照則是臉一沉:「這件事……」
「陛下……」葉春秋不但承認自己所作所為,臉上表情依舊鎮定自若,他打斷了朱厚照的話,正色道:「臣弟這樣說,是事出有因。」
他這一番話,義正言辭,卻令所有人都傻眼了,許多人心裡嘀咕,就算是事出有因,也絕不是你能夠砸靈牌的理由。
不得不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吃錯藥了?
就在所有人心緒發雜,神色錯愕之間,葉春秋卻從懷中抽出了一本書來。
顯然,葉春秋是早有準備的,此時,他將書打開,竟是很熟稔地翻到了其中一頁,接著道:「陛下和諸公想必知道,這一本書乃是太祖高皇帝四編而成的大誥。」
聽了葉春秋的話,所有人便朝那書看去,所謂的大誥,可以理解為太祖高皇帝的祖訓,而祖訓在歷朝歷代,與後世的憲法是沒有任何分別的,雖然這祖訓早已被人束之高閣了,可是當有人在廟堂上拿出來,依然還有它的影響力。
葉春秋正色道:「太祖高皇帝的遺訓之中,早有明言:朝無正臣,內有奸逆,諸藩王必舉兵征討,以清君側;若藩王圖謀不軌,窺視國器,上至君臣,下則庶民,勿以朕為念,人人得而誅之。」
葉春秋在此頓了頓,而後才繼續道:「這句話,大家可還記得嗎?前一句,便是說若是朝廷有奸賊,藩王可以起兵征討,以清君側,當初文皇帝,就是奉此遺訓,起兵靖難。而這後一句,卻是說若是有藩王圖謀不軌,天下之人,人人得而誅之,不必因為他是高皇帝的子孫而心有顧忌,陛下,諸公,太祖高皇帝所說的,還不夠明白?現在這寧王圖謀不軌,有謀篡之心,居心險惡,窺視鼎之輕重,妄圖禍國,舉著太祖高皇帝的靈牌,竟敢在這太和殿上欲置臣弟於死地,因為他知道,唯有殺了臣弟,方能毀屍滅證,臣弟正是遵從太祖祖訓,今日這反王在此,借太祖靈牌相要求,臣弟謹記著太祖所言的勿以其為念,這才憤而反擊,還請陛下明察。」
呼……
聽罷,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靈牌出來了,現在連大誥都出來了,這葉春秋隨身帶著一本大誥,臥槽……這傢伙,到底是平時總帶著一本大誥去裝逼呢?還是這一次已經預料到這個情況,故意將此當作護身符了?
誰也猜透不了,只知道這個傢伙有時候總是能玩出大家意想不到的新花樣。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也有點懵逼了,聽著似是挺有道理的,大誥到底寫沒寫這個,他倒是所知不多,不過話說回來,文皇帝確實是舉著大誥去靖難的,這是沒有錯的。
若是祖訓如此,那麼等於就是葉春秋是奉太祖高皇帝之命去暴打這臭不要臉的朱宸濠了,至於不小心打壞了靈牌,似乎也可理解,因為……
高皇帝說了,勿以他為念,打了也是白打啊。
不過……
朱厚照總覺得這裡頭說的雖然有道理,卻似乎這番話中,卻有一個致命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