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人力蜂擁至了鎮國府,可令所有人乃至於是孫琦都不禁為之瞠目結舌的事兒卻是發生了。
鎮國府所招募的人力,就猶如用海水止渴一般,竟是越飲越渴。每日數百上千人湧入,非但沒有使人力的問題緩解,反而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就如活見鬼了似得。
其實本質上,鎮國府的繁榮,除了是那鎮國府的壟斷工坊之外,之所以能夠不斷得以發展,本質上卻來自於內部的需求。
這種需求之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匠人和學徒越多,這些人的生活方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有了薪俸,就有了購買的能力,有了購買力;因為生活節奏加快,就無法自己去解決衣食住行的問題,以往的人,自己種地,自己做飯,自己縫補衣衫,出行則是步行,說到底,一是沒錢,另一個就是他們的時間並不寶貴,所以他們可以花費幾個時辰去城東走到城西,他們可以讓自己的婆娘花費幾個月,去裁剪一件新衣,他們可以悠哉悠哉,卻是做著各種這樣那樣的無用功。
以往的生活的好壞,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不過祖祖輩輩,大家就是這樣過日子的,所以即便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也只是乘著轎子悠悠然的,可是現在卻是,時間開始變得金貴了,工坊從早便要開工,日夜不歇,如此一來,這數萬的匠人和學徒,也就流入了『市場』。
於是他們將薪金,也即每年近三百萬兩紋銀,統統變現成了衣食住行,三百萬兩銀子,這是何其大的市場,也正因為如此,各種商鋪才應運而生,商鋪需要人手,就需要無數的夥計,如此一來,小小的鎮國府就不再只是幾萬的匠人和學徒,其中包括了腳力、苦力、車夫、酒保、夥計、商賈甚至是耍把戲的藝人還有各種眷屬,以及泥水等匠人,甚至是碼頭處的各種船工,足足十數萬之多,一個地方,聚集了這樣多的人口,而且大多數,生活水平都比附近的地方要高一些,不少人都有穩固的收入,想要供應這些人,就需要無數的布匹,需要無數的大米白面,需要數不勝數的各種生活物資。
於是許多小作坊,拔地而起,有的織布,有的是染坊,這些人已不再只是尋常的農夫這樣簡單,可又絕非是大富大貴之人,如此一來,所延伸出來的產業,就全然不同了。
尋常的農夫或者說城市中的貧民,是幾乎不消費任何商品的,而大富大貴之人,他們所用的東西,往往都是精雕細琢的,因此供應這樣的人家,大多都是技藝精湛的匠人,可能會花幾個月時間去做一個八仙桌子,也可能花費一年半載去製作一個屏風,也可能花費一個月時間去雕琢一塊玉佩。
而新誕生的這個匠人階級卻是全然不同了,他們有消費的需求,偏偏又無法消受那些價格極其高昂的消費品,於是他們往往會退而求其次,可若是手工去製作這種消費品,往往價格高昂,這就導致誰的商品更加低廉,在保證能用的同時,又能將價格維持到最低,誰就可以成為青睞。
這便是小工坊誕生的動力,規模性的生產,即便無法改進機械,但是也可集齊勞動力進行分工,鎮國府的生產分工就讓模仿者得到許多的啟發,將一個生產的流程分為若干個細節,每一個匠人只需做一件簡單的事,這種流水線的生產方式,為當今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
那麼,問題又出現了,小工坊林立起來,卻又需要更多的勞力,勞力越多,人口越多,消費力就越旺盛,於是不得不生產更多的商品去滿足人口所需,擴大生產,又需人力,那些商鋪大抵也是如此,生意好了,自然需要招募更多的僱工,更多的僱工又促使了工商的繁榮,於是……
這是一個循環啊。
孫琦在招商局,看著最近誕生的一些『工商學』理論,這些所謂的理論,什麼所謂《貨殖論》之類,多是一些讀書人吃飽了撐著寫的,似乎也介紹了這種特殊的現象。
其實整個鎮國府上下,對於這種現象,都有一種茫然的感覺,大家只知道,似乎有錢掙了,日子也開始越過越好,買賣越做越大,到處都缺乏人手,可是誰也不知道其中背後的原理,就好像做夢似的,一****看著無數的樓宇拔地而起。
至於那些工坊,一般情況,是不會出現在其他州縣的,因為除了鎮國府,其他的州縣實在有太多的不確定性,至少本地的地方官,就未必歡迎他們,若是遇到了差役的刁難,商賈們要打點下來,成本反而更高。
孫琦開始漸漸覺得吃力了,招商局的規模越來越大,要管的事越來越多,這時候,他這個招商局的大掌柜,尋常人已經輕易見不到了,只有一些極為重要的人方能與他會面一兩炷香的時間。
不過今日一清早,孫琦便放下了手裡的所有公務,特意趕到了鎮國府。
坐著一輛仙鶴車,來到鎮國府大樓,當見到了自家的外甥時,孫琦不禁百感交集。
可以說,現在孫琦每天都在喧鬧的招商局裡,每天都要見許許多多的人,忙得腳不沾地的,可是來到這鎮國府大樓里,外頭的喧鬧都像是被隔除在外,不禁反襯出這裡的安靜,孫家也頓時明白了自己這個也是總是忙得要東奔西跑的外甥,在沒有特別需要的時候,不愛跟人應酬,反而愛待在家裡頭。
對於他們這樣天天忙得昏天暗地的人來說,安寧才是難得啊。
不過更令他感慨的是,即使都在鎮國府里,可而今舅甥二人因為各忙各的,一年到頭,也見不得幾次。
他走進鎮國府大樓,葉春秋便朝作禮道:「舅父。」
孫琦笑,卻還是道:「見過鎮國公。」
兩個大忙人,此時聚在一起,一面朝鎮國府裡頭走去,葉春秋已一面道:「舅父,那倭國的征夷大將軍與舅父洽商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