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在陰山牧羊,一待便是一載有餘。
這一年間,突厥與大唐間的邊線倒是出奇地安靜,並未因為朔方的易主而戰亂頻生,除了兩國邊線的些許小摩擦,未無征戰。
不過誰都知道,這短暫的太平都是暫時的,一場大唐與突厥之間,史無前例的大戰已然在即。
貞觀三年,八月,己巳入秋。
隨著代州都督張公瑾的一封書信入朝,局勢驟緊,天下譁然!
「陛下聖啟,臣代州都督張公瑾拜上:自貞觀元年始,臣奉陛下命,屯田代州,爾今三載矣。三載間,臣觀之突厥日弱,而我大唐日盛,臣竊以北伐之機已至。
蓋有頡利縱慾逞暴,誅忠良,昵奸佞,一也;薛延陀等諸部皆叛,二也;突利、拓設、欲谷設皆得罪,無所自容,三也;塞北霜早,餱糧乏絕,四也;頡利疏其族類,親委諸胡,胡人反覆,大軍一臨,必生內變,五也;華人入北,其眾甚多,比聞所在嘯聚,保據山險,大軍出塞,自然響應,六也。臣故有我大唐六勝之言,突厥必敗,望陛下聖裁。」
自武德九年秋,頡利率二十萬突厥鐵騎南下渭水,已然過去看三年,
三年間,大唐君臣上下,無一不勵精圖治,整甲備兵,欲一洗渭水之恥,而如今,隨著突厥內亂,漠北天災,夷男起兵,朔方易主,唐軍北伐的時機終已成熟。
貞觀三年的秋糧已然入庫,大唐糧草、士卒、兵甲齊備。天時地利人和,大唐三者皆占,李世民自也不會錯過這樣的良機。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李世民以突厥騷擾河西為由,當場下旨,三軍北伐,出剿突厥,迎回質子!
以兵部尚書李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襄州都督尉遲敬德為副,領中軍進雲中和馬邑;
以并州都督李績為通漠道行軍總管,代州都督張公瑾、岷州都督高甑生為副,自東進東突厥腹地;
以華州刺史柴紹為金河道行軍總管,左武衛大將軍秦叔寶為副,自西路順黃河前進,掩護左翼;
以任城郡王李道宗為大同道行軍總管,甘州刺史張寶相為副,自靈州往西北進,以截突厥西竄之路;
以檢校幽州都督衛孝節為恆安道行軍總管,盧國公程知節為副,進駐燕雲,以截突厥東竄之路;
以靈州大都督薛萬淑為暢武道行軍總管,左驍衛大將軍段志玄為副,借道東北,饒襲突厥之後。
六路大軍,十餘員大將,二十萬人馬,大唐數的上號的將領幾乎傾巢而出,這一戰賭上了大唐未來二十年的國運,李世民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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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幾乎傾國之力北伐,二十萬大軍分六路北上,對突厥已成黑雲壓城之勢,而與此同時,在得到南線唐軍異動的第一時間,南線守備的突厥人已經亂了。
「這是今日路過的第幾波突厥軍了?」李恪正站在谷坡上牧羊,看著遠方又一支突厥輕騎自山下奔過,於是對身旁的蘇定方問道。
蘇定方想了想,回道:「怕是不下五波了。」
李恪道:「五支突厥兵,每支不下三千人,這短短半日,竟已有近兩萬人過了陰山,看來此時的陰山之南想必是熱鬧非常了。」
蘇定方聞言,凝眉道:「看突厥人來去如風,看他們的動靜不像是南下抄掠去了。」
每年秋收之時,突厥總會有輕騎南下襲擾大唐,趁著時節劫掠糧草,但這些人自北往南,大多不會走的這樣急,只有當他們劫得了糧草,自南往北逃竄時才會如此急促。
李恪指著坡下的突厥輕騎道:「你看看這些人,他們身上大多背著行囊,看這沉甸甸的樣子,裡面裝的怕是乾糧,哪有南下劫掠的突厥人帶這麼多乾糧,看他們這架勢,怕是要在陰山之南待上一段時間了。」
「莫不是突厥又欲南下了?」蘇定方聽了李恪的話,驚訝道。
自打朔方被大唐收回,突厥人再想南下便走不得西北了,如今的陰山便成了他們的主道,他們若欲南下侵唐,這裡便是他們的要道之一。
不過李恪卻搖了搖頭道:「突厥兵若欲南下,為何分批而行,豈不是給了大唐逐個擊破的機會嗎?」
若當真是頡利大舉南下,想必是事先便下詔召集各部兵馬,已備調用,而不會這樣斷斷續續地南下。
李恪放下手中牧羊的鞭子,對蘇定方問道:「難道定方就未想過另外一種可能嗎?」
李恪之言一出,蘇定方稍稍一想,便瞬間明白了李恪的意思,另外一種可能?既然不是突厥南下,那自然就是大唐北上了。
這一年多以來,蘇定方與李恪一同被流放於此,春夏還好,一到秋冬便吃盡了苦頭。
在此處,他們連四季三餐溫飽都不易得,外界的消息知道的就更少了,現在的蘇定方哪裡知道如今外面的局勢。
經過三年的休養生息,現在的大唐早已不是當初的大唐,而歷經草原內耗,現在的突厥也早已不是當初的突厥,此消彼長之下,大唐的國力已經漸漸凌駕於突厥之上。
突厥,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橫行天下的草原野狼了。
這些東西蘇定方無從知曉,自然無法判斷,但李恪對這些卻清楚地很,貞觀三年的立秋,已經快到了大唐出兵突厥的時候。
他的父皇已經隱忍三年,終於是到了出手的時機了。
「殿下的意思是我大唐北伐了?」激動與詫異,蘇定方的臉上寫滿了訝色,對李恪問道。
李恪笑著回道:「除了這個緣故,難道還有其他的解釋嗎?」
沒了,再也沒有了。
蘇定方有名將之姿,他對於局勢自有判斷。他得了李恪的提點,又見了眼下的場景,大唐北伐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結論。
「恭喜殿下,我大唐北伐,殿下歸國有望了!」蘇定方俯身拜於李恪身下,對李恪激動道。
李恪聽了蘇定方的話,只是笑了笑。
以現下的蘇定方的資歷而言,他的眼界尚在州郡之間,他的話的話乃為將者之言,他又怎會知道李世民的心思。
李世民這一戰哪是要攻城略地,討回李恪,這一戰,李世民是要斷了突厥人的根,將突厥這匹橫臥在大唐頂上的野狼徹底撕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