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不順,突厥想要撤軍,但薛延陀難得有這樣的良機,又怎會輕易放過突厥。
突厥的大軍剛退,薛延陀的步卒又重新上馬,大舉追了上去,尾隨著突厥大軍又是一陣衝殺。
等頡利退到了安全的地方,清點人數的時候,八萬四設精騎只剩下四萬多了。
十八萬大軍出征,只回來四萬人,欲谷設那裡的情況還不明朗,光是這一戰,突厥的兵力已經折損了一半,這還沒有算上阿史那社爾原先就折損的五萬精銳。
自打頡利出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慘敗。
誰能想到,一年多以前叩兵渭水,逼地大唐簽城下之盟的頡利可汗,如今竟在鐵勒人的手中被折去了一翼。
當然,對頡利的打擊還遠不止此,當頡利率領大軍,連日撤回到汗庭的時候,梁師都派來求援的信使已經等候多時,送來了大唐圍剿朔方的消息。
「可汗,唐軍忽然大局進攻朔方,朔方東城已經丟了,西城眼看著也要守不住了,我家陛下急命小人前來,還請可汗出兵解圍啊!」頡利一眾剛到汗庭,梁師都的信使辛獠兒見頡利歸來,便伏在頡利馬前,激動道。
梁師都割據朔方一代固守,自封為梁帝,後又得突厥冊封為「解事天子」,故梁師都的部下對梁師都也以陛下相稱。
大唐趁著突厥北上,趁虛而入,按理說,以頡利的性子應該雷霆大怒才是。
可當頡利自辛獠兒的口中得知大唐攻打朔方的消息時,頡利的第一感覺竟不是憤怒,甚至不是焦急,而又一種突如其來的疲累。
這段時間以來,頡利收到的壞消息實在是太多了。
從糧草丟失,到磧北失守,再到北征潰敗,再到現在的大唐攻梁,頡利忽然感覺到一種疲累感襲來,這是頡利生平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莫名的疲累,連日奔波的頡利頭部突然一陣眩暈,若非他弓馬嫻熟,竟險些栽下馬來。
若說磧北之戰是折了頡利一翼的話,那朔方之戰就是斬去了頡利的雙足,若是朔方真的丟了,那他等於被堵住了南下的路,又何談南下與大唐爭雄?
「是何時發生的事情?」頡利聽了辛獠兒的話,扶著自己的額頭問道。
辛獠兒回道:「五日前,五日前唐軍便已經破了東城。」
頡利聽了辛獠兒的話,心已經涼了一半。
朔方之所以為堅城,靠的就是東、西兩城互為犄角,各相牽制,若是東城丟了,那西城便成了孤城,如何能夠久守。
五日,頡利聽到了這個時間,心裡也沒了底。
梁師都才幹平庸,光憑著一座孤城,他能撐過五天的時間嗎?頡利對梁師都沒有半點信心。
而且現在突厥新敗,元氣大傷,此時哪裡還有餘力南下助梁師都守城,頡利在心中斟酌了片刻,終於沉聲道:「把唐質子給本汗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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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師都雖然才幹尋常,但朔方西城畢竟經其幾番修葺,堪稱雄城,唐軍想要從外強攻也殊為不易。
當辛獠兒帶著梁師都的求援信交給頡利的時候,西城外的唐軍已經圍城數日。
朔方城城高池深,糧草充沛,倒也不懼唐軍圍城,只是唐軍已經圍城數日,而梁師都前往汗庭求援的書信也送出去了許久,卻始終不見突厥援軍趕來,朔方城內已經亂做了一鍋粥。
在朔方西城南的一座府邸,朔方軍大將梁洛仁正伏在床上,大口地喘著粗氣,而她的妾室則拿著傷藥,正往他的後背輕輕敷了上去。
「慢些,慢些。」傷藥觸碰到剛剛開始結痂的傷口,引起一陣似癢非癢,似痛非痛的感覺,鑽心地難受。
「阿郎,我已經很慢了,這傷藥總歸是要上的,你且先忍著些。」妾室看著梁洛仁的模樣,輕聲安撫道。
梁洛仁曾為東城主帥,他身上的傷痕不是唐軍給的,而是他的堂兄梁師都給的。
自打五日前,唐軍破了東城,梁洛仁便領軍突圍,逃回了西城,梁師都追究梁洛仁失城之罪,雖未要了他的性命,但也將他狠狠地責打了一頓。
這一頓責打叫梁洛仁臥床數日,直到今日才稍稍好了一些。
「將軍,司馬劉蘭成求見。」梁洛仁上完藥,剛剛將衣服穿起,門外的護衛便進門稟告道。
「劉蘭成?他來尋我作甚?」梁洛仁與劉蘭成並不相熟,也只是同僚而已,劉蘭成怎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尋自己。
梁洛仁的第一是覺得劉蘭成來此必是為了公事,於是吩咐護衛將劉蘭成帶了進來。
「劉司馬來此,可是陛下有要事吩咐?」護衛將劉蘭成引進府內,梁洛仁便當先問道。
劉蘭成笑道:「大將軍猜的不錯,下官正是奉陛下之命而來。」
梁洛仁不疑有他,問道:「陛下命劉司馬來此何事?」
劉蘭成看了看四周,見並無旁人,於是輕聲對梁洛仁道:「大將軍怎麼不問我是奉哪位陛下之命前來?」
梁洛仁聽了劉蘭成的話,猛然反應了過來。
夏州司馬劉蘭成與長史劉旻本就為故交,劉旻降了唐,那劉蘭成呢?
「你是唐皇派來的奸細?」梁洛仁厲聲喝問道。
劉蘭成反問道:「奸細?大將軍說的未免難聽了些,我為朝廷效力,以抗突厥胡人,何謂奸細?難道非要我等認賊作父,學那梁師都做突厥人的走狗,才是大好男兒嗎?」
劉蘭成的話,一下子把梁洛仁給噎住了。
梁師都為了自己的權位,甘心做突厥人的看門走狗,為突厥人鎮守朔方,這本就是不爭的事實,縱然是誰,都無法狡辯。
梁洛仁聽了劉蘭成的話,一時間竟也不知該如何反駁,只是指著劉蘭成道:「你如此膽大妄為,難道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劉蘭成搖了搖頭,笑道:「殺了我與大將軍有何益處?大將軍且看看自己身上的傷,梁師都真的還值得我等追隨嗎?當初的梁師都起兵反隋,也算是一條好漢,可現在呢,他竟甘願做突厥人的一條狗,這還是我們當初為之效死的梁師都嗎?」
劉蘭成的話說到了梁洛仁的心坎上,梁洛仁與梁師都雖為堂兄弟,但是當梁師都將這些鞭子落在梁洛仁的身上時,又何曾拿他當過手足?
劉蘭成見梁洛仁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被梁洛仁聽了進去,於是劉蘭成接著道:「梁師都做那突厥人的走狗,早為世人所棄,如今大唐征伐梁師都,大將軍還不趁機反正,難道真的想跟著梁師都的後面遺臭萬年不成?」
是不是遺臭萬年,梁洛仁倒不關心,他真正關心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梁洛仁道:「梁師都有突厥人撐腰,唐軍想破朔方談何容易?」
劉蘭成笑道:「突厥人不會來了,去歲大雪,突厥人凍死餓死三成,開春後頡利又率大軍北上同鐵勒作戰,哪裡還有餘力顧及朔方。」
梁洛仁聞言,一下子被驚住了。
這時他才明白過來,為何此次突厥人如此反常,梁師都求援的書信送去許久,竟也不見援軍的蹤跡,原來問題出在此處。
梁師都能盤踞朔方多年,靠的便是突厥人的扶持,可若是沒有突厥援軍,梁師都光憑自己,想要守住朔方城無異於天方夜譚。
劉蘭成看著梁洛仁已然動心的樣子,從懷中取出了一封密信,交到了梁洛仁的手中:「榮華富貴公唾手可得,何必跟隨梁師都做那胡人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