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問武媚娘的意見,武媚娘自然是不願殺了武惟良的,若是武媚娘自己都不保武惟良的命,以後武家人也都不會為她拼命了。
可是武媚娘固然不願要了武惟良的性命,但要如何處置武惟良卻又是個問題。
馬周在此,武惟良是斷不能輕饒了的,這個官只怕想保是保不住了,不過在罷官的前提之下,又要作何處置就是個問題了。
處置地重了,武家人對她生怨,多多少少就會有些嫌隙,處置地輕了,她身為皇后卻徇私包庇,這一旦傳了出去對她的名聲更是不利,所謂母儀天下也就成了一句笑話。
李恪看似是在尊重她,詢問她的意思,實則卻是將這個燙手的山芋交到了她的手裡,她還不得不接,畢竟此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武媚娘自己。
在短暫的權衡後,武媚娘很快就做出了決定,比起武惟良對自己的埋怨,武媚娘自己的聲望和馬周這個宰相對她的印象顯然是要更重要些的。
武媚娘道:「武惟良雖是國戚,但其罪不可輕恕,當奪其官職,流於嶺南,並永世不得敘用。」
關於如何處置武惟良,武媚娘給了三個建議,這三個建議卻是一個比一個重,武惟良的官職得之不正,罷官是必然的,流於嶺南雖然艱苦,但說是暫避風頭也不為過,但永世不得敘用就是傷到了根本,這也就意味這武惟良的政治生涯徹底結束了。
對於武媚娘這個答覆,李恪倒還是頗為滿意的,官罷了,人處置了,威也立了,雖然沒有要了武惟良的性命,但李恪想要的結果都有了。
李恪對馬周問道:「賓王,朕以為如此便好,你以為如何?」
李恪這麼問了,自然就是有就此處置的意思,馬周聞言也應了下來,但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
馬周道:「陛下,臣以為此事事關科舉之公信,可將此事記於朝中邸報,傳聞於天下,以儆效尤。」
比起丟了性命,罷官不用對武惟良來說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了,馬周之言入耳,武惟良不禁多了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
武惟良如此,但武媚娘聽了馬周的話,臉色卻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馬周鄭重其事地這麼做,不止是就科舉之事了,同時也在向天下人傳達一個消息,那就是李恪並不願武家人干涉朝政,從此以後朝臣對於武家人和武媚娘只會敬而遠之。
馬周手段老辣,這一招可是打中了要害,幾乎斷了武媚娘通過武家人再干涉朝政的路,可偏偏武媚娘又沒有半點法子。
李恪對武媚娘問道:「賓王所言確是個好法子,皇后以為賓王的建議如何?」
事已至此,武媚娘也不好再做堅持,也只得應下道:「臣妾以為如此也好。」
「好,賓王,那便按你的意思辦,此事你親自跟著。」李恪對馬周吩咐道。
「諾,臣這就去辦。」馬周聞言,當即應了下來,告退出宮,前去處置此事了。
馬周已退,此間事了,李恪也命武惟良出宮,等著朝廷的處置了。
待兩人走後,武媚娘也道:「武惟良之事臣妾難辭其咎,自當好生反省,若是陛下別無交代,臣妾也就退下回宮了。」
李恪看著神情頗有些失落的武媚娘,心裡竟也有一絲突然浮上心頭的傷感和感嘆,自打李恪登基後,他和武媚娘的關係便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疏遠了,已然不是當初在東宮時那種無話不可說的狀態。
會產生這種情況的原因李恪是知道的,無非就是夫妻關係和權力爭奪間的平衡被打破了罷了。
李恪已然登基,出於對歷史慣性的擔憂和朝堂規矩的執行,李恪不願甚至是擔憂武媚娘過度地接觸朝政。但武媚娘又不是甘於沉寂的人,出於自身對於權力的追逐和她們母子以後地位的穩固,武媚娘本能地想要接觸權力,接觸朝堂,這自然就讓李恪在心裡敲起了警鐘。
其實皇后干涉朝政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賢德如長孫皇后,多多少少地也會幹涉朝政,也有許多親眷在朝為官,而且還有不少是朝中大員。
如果皇后換一個人,哪怕是同樣頗有心機的蕭月仙,李恪也不會如此反感,但偏偏她是武媚娘,身為皇帝,當李恪把這個名字和朝堂權力聯繫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擔憂。
可事實情況固然如此,李恪卻也不想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畢竟眼下的女子不是旁人,是陪著他一路走過來的妻子,他若是就此對武媚娘不管不顧,疏遠了她,實在是太過涼薄了些。
李恪站在殿上,看著殿中那個轉身欲走的單薄身影,突然開口道:「此事非你所願,本也與你無干,你又何必自省。」
武媚娘聽著李恪的話,回過身去,看著李恪,不解地問道:「陛下這是何意?」
李恪走下大殿,來到了武媚娘的跟前,緩緩拉過了武媚娘的手,柔聲道:「此間又無外人,你這一聲陛下可是把為夫推到了千里之外了。」
李恪的話入耳,武媚娘一下子竟有些愣住了,其實同為夫妻,近日為此事而困惑的又何止李恪一人,武媚娘也同樣如此。
武媚娘很清楚自己能有今日,武家能有今日,所依靠的是誰,如果沒有李恪,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便都是空中樓閣,可以說她現在的一切都是李恪給的。
如果是尋常人家夫妻,武媚娘也許能心平氣和地坐擁這一切,但李恪是皇帝,坐擁四海的皇帝,自古帝王無情,帝心易變,這是不爭的事實,善始善終在帝王家並不是件易事,哪怕李恪在登位後就立即封了皇后,也早早地就定了東宮。
所以為了滿足自己的安全感,武媚娘有意無意地總會去接觸朝政,儘管她明知自己這麼做是悖逆了李恪的意思,以至於鑽了牛角尖。
李恪的一句話一下子就點醒了武媚娘,她也不禁在心裡自問,她自己是在做些什麼,如果為了爭奪所謂的權力,因此而失了李恪的心,那可真是本末倒置了。
武媚娘道:「媚娘非是此意,只是近來的事情太多了,媚娘有些力不從心而已。」
李恪笑道:「既然力不從心,那便不要多想了,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還有我為你們母子撐著呢。現在璄兒已經外出開宮了,若是宮中無事,你今夜便在甘露殿歇了吧,咱們夫妻也好久沒好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