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免罪

  其實就在李恪和蕭月仙談論此事的時候,馮盎就已經死了有段時間了,只是嶺南相距長安太遠,消息自馮盎所在的高州送到李恪的手中至少也要一個多月的功夫。

  貞觀二十年,夏中,兩儀殿。

  就在昨日晚間,高州都督馮盎身故之事已經傳到了李恪的手中,馮盎身死,又恰逢旬日例朝,也正是李恪拿此事說話的最好時候。

  「朕收到嶺南送來的消息,耿國公馮盎病故於高州,馮盎乃祖父舊臣,國朝宿老,於國有功,朕欲另加追賞,眾卿以為可否?」李恪端坐於殿上,對殿下的群臣問道。

  李恪所問,不過是個形式而已,凡大唐三品及以上大員,無論官職虛實與否,在亡故後多會得朝廷追賞,這幾乎已是慣例,尤其是馮盎這類開國功臣,便更是如此。

  李恪之言才落,李恪登基後新晉門下侍中的王玄策便出列道:「陛下所言極是,臣以為理當如此。」

  李恪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朕便從侍中所言。」

  李恪說著,想了想,接著道:「門下擬詔,傳朕旨意,追贈耿國公馮盎左驍衛大將軍,廣州都督,陪葬獻陵。」

  李恪給馮盎的恩遇不可謂不厚,若只左驍衛大將軍和廣州都督倒也罷了,不過死後哀榮而已,已與富貴無礙,但李恪准馮盎陪葬獻陵卻是殊遇了。

  獻陵乃李恪祖父李淵的陵寢,李恪准馮盎陪葬獻陵便是視馮盎以開國元宿,天子心腹了。若只以馮盎以往的功勳和他和李淵的關係,理當不至於此,但李恪之所以如此高抬了馮盎一手,不止是為了借他大做文章,也是為了嶺南的安穩。

  嶺南馮家,盤踞嶺南已經六世,在嶺南樹大根深,馮盎祖母譙國夫人冼英歷經三代,受七朝君王敕封,被尊為嶺南「聖母」,雖已經故去多年,但餘威猶在,馮家在嶺南不是德高望重四字便能講明的。在嶺南高州一代,若只嶺南俚人中而言,李恪的聖旨都未必好用過馮家的話。

  「諾。」王玄策聞言,當即應了下來。

  待王玄策應下後,李恪環視了一圈殿中的眾臣,突然又開口道:「馮盎一死,當年隋末時割據地方的群雄也都去了個乾淨了吧。」

  前隋末年,群雄四起,其中起兵者數十人之多,更有李淵、竇建德、王世充、李密、杜伏威、蕭銑等奪州郡數十,割據一方,稱雄一時的。

  但這些人大多因兵亡故於武德年間,就算是依附突厥,苟活一時的梁師傅也不過苟延殘喘到了貞觀二年而已,余者要麼是身死國滅,要麼就是降了大唐。

  但就是降唐一眾中,他們的下場也是有好壞之分的,開國皇帝李淵的心眼實在是不大,在李淵為帝的武德年間降唐的,諸如李密、杜伏威、蕭銑等也未得善終,無一例外地都丟了性命。

  比起杜伏威他們,拒守恆安的苑君璋和盤踞嶺南的馮盎就顯得聰明了許多。

  武德年間,李淵也曾不止一次的下旨詔苑君璋降唐,但苑君璋顧忌此前諸如杜伏威等人的下場,一直拒不降唐,硬生生拖到了貞觀元年,有容人之量的李世民登基後方才降唐,保住了性命,甚至在自己死後連芮國公的爵位都傳了下來。

  至於馮盎,雖也是在武德年間降唐,但因為馮盎雖然割據嶺南,但卻始終未加王號,又因為李淵對偏遠的嶺南也不甚重視,故而得以保住了性命。

  馮盎歲七十有六,在此時也是絕對的高壽了,他是生生熬走了隋末群雄,自己走在了最後一個。

  李恪之言一落,年已七十有一的同中書門下三品蕭瑀出列道:「回稟陛下,馮盎一去,隋末時割據地方的群雄確實是再無一人在世了。」

  蕭瑀乃楊廣妻弟,李淵的表弟,初仕於前隋,後應詔從唐,歷經隋唐兩朝五代君王,在此事上幾乎沒有人比他更有發言權了,李恪問這個,蕭瑀出來回話倒也最是妥當。

  李恪聽著蕭瑀的話,感嘆道:「前隋之末,因煬帝之暴政,隋而失其天下。隋末之時,故天下叛逆,烽煙四起,但各路反王起兵卻也各有其因果,朕欲命弘文館上下修隋末之事,另成專錄,以傳於後世。」

  蕭瑀不解地問道:「陛下這是何故?」

  李恪道:「父皇生前有言:『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朕另修隋末亂世之事,是為總結其中教訓,以留於後世,不使我大唐後世之君忘隋亡之教訓,重蹈復撤。」

  朝中眾臣聽著李恪的話,尤其是那些朝中老臣,臉上也都慢慢地露出了笑意,前些日子,李恪下旨續建大明宮,已經叫一些朝臣不滿了,但因為楊後不適應百福殿,大明宮是李恪為楊後所建,關係天子孝道,又有許多朝中重臣支持此事,故而沒有什麼人出來反對。

  不過大肆興建宮殿畢竟不是好事,這可是奢靡之兆,尤其對於皇帝而言更是如此,他們原本也擔心李恪登基之後得意忘形,行事失了分寸,但如今看來,李恪還是知曉輕重的,李世民的交代他也不曾忘了。

  蕭瑀道:「陛下能有此心便是最好,若是先皇有知,想必也會欣慰萬分的。陛下若是能恪守本心,四夷來臣,天下威服,指日可待矣。」

  蕭瑀之言才落,岑文本瞧准了機會,終於出列道:「啟稟陛下,陛下既欲修隋末之事,臣還有一事上稟。」

  岑文本出列,本就是李恪授意,李恪抬了抬手道:「岑中書所言何事?」

  岑文本道:「隋末群雄,反前隋暴政,終隋末之亂世各有其功,我大唐立國之初,雖有敢抗天威者,但終究也是身死事消,臣以為為彰陛下仁德,顯我大唐寬厚之心,可赦前人之罪,如此四夷聞之,當望風降矣。」

  岑文本是蕭銑舊臣,當年蕭銑受岑文本力勸出降,但最後卻丟了性命,岑文本一直覺著虧欠了蕭銑,對此事耿耿於懷,此番若是能借李恪之意為蕭銑去了罪名自然是最好,

  而朝中有這個念頭的又何止岑文本一人,李績是李密舊臣,受李密大恩,當初李密被殺時李績還曾冒天下之大不韙請求收葬李密的屍首,可見李績念李密知遇之恩。

  李績聞得岑文本所言,也當即道:「末將以為岑相所言甚善,臣附議。」

  原本就算只岑文本提出此事李恪就準備允准了,更何況又加了一個李績,李恪聞言,也順水推舟道:「岑中書和懋功所言甚合朕意,那此事便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