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帝大行

  李世民垂危的消息干係重大,未免朝中再有李元昌、柴令武之輩作亂,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在李恪回到長安之前,這個消息都不能走漏半分。

  李恪得知這個消息,命席君買在駐營主持大局,而他自己則率高侃並一眾衛率,和朝中諸位宰相重臣往昆明池去了。

  李恪尚武,也常來昆明池打獵,所以李恪對昆明池的地形再熟悉不過了,傳信衛率口中說的西南矮原不遠,這個地方李恪是知道的,相距大營不過六、七里的路程,李恪和眾人策馬疾馳而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也正如傳信之人所言,當李恪趕到時,就在昆明池西南的矮原上,隨李世民圍獵的親近衛率已經將矮原圍成了一道屏障,將李世民護在了正中,看到李恪到了後才從中間撤開,讓李恪入內。

  李恪一進去,便看到了不遠處靠著樹下躺著的李世民,連忙快步趕了過去。

  此時李世民的狀態比起之前的還要差上許多,此事的李世民眼神渙散,面如死灰,明眼人一眼都能看的出來,現在已經是李世民最後的時間了。

  「父皇...」李恪看著李世民這幅模樣,心中切痛,在走到李世民跟前短短的幾步路上,李恪的眼淚已經不自覺地從眼角涌了出來。

  「虎頭來了。」李世民靠在樹上,抓著李恪的手,對李恪低聲道。

  李恪道:「父皇,恪兒來遲了。」

  李世民虛脫地笑了笑,吃力地抬起手,抹去了李恪的眼淚,對李恪道:「你是大唐太子,也會是大唐的皇帝,好端端地怎如小兒般啼哭。」

  在李世民的印象中,李恪似乎從沒有如眼前這般模樣地哭過,哪怕是當年少年出質的時候,李恪也沒有哭過,現在卻哭成了這幅模樣。

  李恪道:「兒臣看著父皇身子難受,卻又不能代父皇受難,兒臣愧為人子。」

  李世民道:「凡人在世,皆有一死,秦皇漢武會死,為父自然也會死,你想開點便好。」

  李恪抓著李世民的手,道:「父皇是千古一帝,是天,父皇若去,大唐的天就塌了,兒臣怎能不難受。」

  李世民笑道:「大唐皇帝是大唐的天不假,為父是大唐皇帝也不假,但大唐皇帝卻不會只為父一人,為父不在了,不是還有你嗎,你是大唐太子,繼為父之後,你就要撐起大唐的天。」

  李恪是朝野上下人心臣服的太子,不管是名望還是功績都無可指摘,李世民一旦駕崩,李恪繼位就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李世民自知時日所剩無幾,他也還有許多話要同李恪交代,但李世民知道,現在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安排,那就是大唐的皇位。

  李世民抬起頭,看向了群臣,問道:「房玄齡、杜如晦、岑文本、楊師道何在?」

  李世民所喚的幾人,房杜是分掌尚書省的左右僕射,岑文本是主司中書省的中書令,楊師道是當初繼魏徵之後拜相的侍中,俱是朝中宰相。

  聽得李世民傳喚,四位執掌三省的宰相連忙上前,來到了李世民的跟前。

  李恪看著四人,笑了一聲,低聲道:「諸位為相,輔弼朕多年,這麼多年咱們也算是君臣相得了,只是這一次,朕恐怕要先諸位而去了。」

  李世民染病也有一載多了,李世民對自己的身體一向有數,所以對自己的今日也早有心理準備,當他覺到自己已經油盡燈枯,等到這一日已經到來的時候,他沒有太多的傷感,反倒豁達一些,臉上帶著笑意。

  李世民能夠笑面生死,但這列位宰相卻難了,尤其是最早就跟隨李世民身邊的房玄齡和杜如晦二人,雙眼早就哭地紅腫。

  房玄齡道:「是臣等無能,未能為陛下尋得醫病良方。」

  李世民笑道:「你們是宰相,治國而不醫人,藥石之道本就非你們所長,你們又何須自責。現在朕要對你們下最後一道聖旨,你們聽著便是。」

  「臣等恭聽。」幾位宰相聞言,齊齊拜倒,對李世民道。

  李世民開口道:「朕故之後,立太子李恪為君,新君繼位,百事待興,你們不可懈怠,當輔佐新君如待朕一般,明白了嗎?」

  「臣等遵陛下之命,自當竭盡心力,輔佐太子。」四人聞言,當即應了下來。

  李恪繼位本就無甚懸念,但當李世民此番話自口中說出,幾位宰相得令後,此事便算是徹徹底底地敲定下來了。

  李世民這番話雖無十分的必要,但當李世民交代完後,心中卻踏實了許多。

  李世民和眾宰相又交代了幾句,而後李世民才又拉過李恪的手中,對李恪道:「虎頭,為父篳路藍縷,以武開國,百戰乃有天下,今為父治國二十載,也算得興國盛世,從今往後,這大唐江山便就交由你了,望你繼往開來,不負為父所託。」

  李恪連忙應道:「父皇所為,乃千古帝王之典範,父皇放心,兒必遵循父皇之願,效比父皇,咱們父子連心,同開千古未有之盛世。」

  李世民聞言,笑道:「你做事,朕一向是放心的,但為父還有些話要交給你,你仔細聽著。」

  李恪道:「父皇但管交代,兒謹記在心。」

  李世民靠在李恪的耳邊,低聲道:「帝王御臣之道,需分文武,在我大唐朝堂,文臣之中多謙謙君子,諸位宰相也竟可依仗,你不必過憂。而在武臣當中,你雖行伍出身,威望極高,但難免有恃功而自傲者,這些人你能用便用,不能用就換上自己的人,不必顧忌為父舊留於他們的恩遇。」

  大唐的四位宰相,房玄齡忠心耿耿,為相二十載卻從不貪戀權勢,李世民是絕對信得過的。李恪對杜如晦有救命之恩,杜如晦同樣不會辜負李恪,至於岑文本和楊師道,他們一個是李恪的恩師,還有一個是後族親長,更是可靠,這些是李世民不曾擔憂的。

  但在武將中,因為侯君集、薛萬徹之事,李世民心中難免有些疙瘩和不安,不過好在李恪在軍中威望甚高,也不虞其他,所以李世民只交代了李恪一句,也就放心了。

  「咳咳咳...」李世民說著話,突然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緊接著胸口上下起伏,似乎已經透不氣來了,似乎是想說什麼話,卻又說不出來的樣子。

  「父皇,父皇。」李恪一隻手慢慢地扶起了李世民,一隻手輕輕地撫著李世民的胸口,對李世民喚道。

  李世民現在顯然已經無力再回李恪的話了,李世民彌留之際,躺在李恪的懷中,慢慢地歪著頭,看向了南面,似乎是在期盼著什麼。

  李世民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李恪知道李世民的意思,李恪向重手足之情,善待兄弟,這一點李世民不曾懷疑,李世民在彌留之際擔憂的只怕就是身在南面黔州的李承乾了。

  李恪道:「父皇放心,恪兒即刻便命人接兄長回京,重封爵位,到時父皇靈前,咱們兄弟必是整整齊齊的。」

  李恪的話說到了李世民的心坎之上,有此一句,李世民心中再無牽掛,慢慢地,臉上竟露出了笑容,胸口不在起伏,似乎一切都歸於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