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給張亮做的局亦真亦假,讖語謀國是假,但張亮收養義子是真,遷移祖墳是真,有了這些,所以原本假的自然也就成真的了。
有了這些先入為主的東西,在此之後,又有張亮出現在公孫常被殺現場的事情,有張亮扣著公孫常屍首不給的事情,張亮謀逆之說便算是徹底坐實了,想洗也洗不乾淨。
李世民雖然心裡已經信了張亮謀逆之事,但張亮到底還是李世民的心腹愛將,李世民本能地還是希望這事是假的。有薛萬均羞死牢中之事在前,所以李世民並未直接命人鎖拿張亮,而是命人先去傳旨召見,待見了之後再做定奪。
長安城,鄖國公府,偏廳。
傳見張亮的內侍已經宣完了旨意,待張亮更衣後便要進宮見駕,但此時的張亮已經慌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想不到御史台的動作竟然這麼快,不過午間的事情,現在陛下就傳見我了。」張亮站在偏廳中來回走動著,不安道。
張慎幾看著張亮在廳中來回踱步,道:「阿爹駁了御史台的面子,想必是王玄策親自進宮了。」
御史台若是上奏本稟事,按照流程最快也是明日一早或者今日晚間李世民才能得到消息,可現在不過午後,李世民就已經得到了消息,想必是王玄策親自進宮,直稟御前了。
張亮道:「王玄策如此急不可耐地行事,這是要一次要我的性命啊。」
張亮不知道王玄策具體彈劾了張亮什麼事情,但單就收養五百義子,遷移祖墳至宮址之事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張慎幾對張亮道:「此事阿爹還當早做決斷啊。」
張亮聞言,不解地問道:「你這是何意?」
張慎幾擔憂道:「兒是怕阿爹這一次進了宮,只怕就再也出不來了。」
張亮問道:「你是擔心陛下已經要治我的罪了嗎?」
張慎幾道:「正是如此。」
張亮道:「應該還不至這般嚴重吧,我看前來傳信的內侍說話還算客氣,與往常一樣,若是陛下準備治我的罪,應當不會如此。」
李世民若是要治張亮的罪,現在來鄖國公府的應當是軍中士卒,而不是內侍。張亮是李世民的老臣,在張亮看來,李世民這麼做自然還是對他留有餘地的。
張慎幾道:「若是旁人參劾,興許如此,但阿爹莫不是忘了王玄策是誰的人了嗎?」
王玄策以寒門出身,卻能在年才不惑時便列如此高位,他所賴的自然就是太子李恪。王玄策隨李恪在北地為質四載,過命的交情,這就是王玄策最大的政治資本,王玄策是李恪心腹,這也是朝中人盡皆知的。
張亮怕的不是王玄策,而是李恪,如果是李恪要動他,這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張亮道:「你的意思是太子想要我的性命?」
張慎幾道:「阿爹乃陛下老臣,當朝國公,非比尋常,若是沒有太子的默認,王玄策敢這樣嗎?」
張亮可不是什麼任人拿捏的小角色,他是李世民的從龍功臣,在朝中頗有些根基,動了他,在朝中的動靜自然不會小了,王玄策絕不會貿然行事,所以張慎幾說的沒錯,此事李恪一定是知情的,甚至這可能就是李恪的意思。
張亮恨聲道:「我和太子並無仇怨,他為何如此。」
張慎幾道:「朝中的事情兒也不知,但這是擺在了眼前的事情,阿爹難道還分辨不出嗎?太子有意要阿爹的性命,阿爹現在走是走,將來走也是走,又何必多冒這一次的風險。」
正如張慎幾所言,李恪是大唐儲君,未來的皇帝,如果李恪當真有意要動張亮的話,就算張亮僥倖逃過了眼前的一劫,待李恪登基後,他也同樣必死無疑,更何況就是今日這一關他都難過了。
張亮聽著張慎幾的話,陷入了沉思,而張慎幾看著張亮的模樣,心中越發地急了。
他是張亮的養子,這些年來也為張亮做了許多事情,一旦張亮保不住了,他也勢必受到牽連,跟著張亮一起丟了性命,而眼下宮中顯然就是張亮的死地,張亮這一去必不能回,但張亮卻還在左右逡巡,猶豫不決,他怎能不急。
「走?你說地輕巧,我們又能走到哪裡?」張亮對張慎幾問道。
張慎幾回道:「咱們兄弟五百人對阿爹忠心耿耿,都願隨阿爹出走,咱們先去相州和眾兄弟會和,然後北上。投奔高句麗也好,去西突厥也罷,最不濟也可往西域,以阿爹的聲望,加上咱們眾兄弟齊心協力,必能闖出一番富貴了,總好過留在長安等死。」
大唐剛和高句麗開戰,關係絕無緩和的可能,而大唐剛開始經略西域,在西域聲望還不重,張亮投奔高句麗或者西域都能被接納,甚至被待為上賓。
但這些又何曾是張亮想要的結果,張亮乃大唐國公,有開國之功的從龍功臣,如今卻要出逃長安,依附於藩國小邦求存,他一時間實在是難於接受。
片刻之後,張慎幾見張亮仍舊未有決斷,拉著張亮的手臂,幾乎是在哭訴道:「阿爹,再不走,府中上下恐無人能活,咱們都要死在長安了。」
張慎幾聲淚俱下,倒也有幾分觸目驚心的意思,張亮看著張慎幾的模樣,心裡也愈發地害怕了。
正如張慎幾所言,張亮不為太子李恪所容,就算現在李世民不動他,將來李恪也會動他,他早晚難逃一死,既如此,何不早走,還能保住性命。
張亮咬了咬牙,對張慎幾道:「好,那便依你所言,我們走,先往相州,而後另做打算。」
張慎幾聞得張亮應了下來,轉悲為喜,拱手道:「阿爹英明,唯有如此咱們才有一條活路。」
張慎幾說完,又對張亮道:「現還有內侍在外院候著,阿爹需使人將他先行穩住,咱們方可從後門從容而退。」
張亮點了點頭,將門外候著的管事喚了進來了,對管事吩咐道:「我此間還有點奏章要整理,一會兒進宮後要當面呈遞給陛下的,不可疏忽了,你先去外面將內侍請到正廳稍坐,我片刻後便至。」
「諾。」管事應了一聲,往正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