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在長安叛逆之人,似乎都有一個獨特的喜好,那就是一旦叛逆事敗,都會不約而同地逃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正是長安城倚靠的終南山。
侯君集勾結李承乾逼宮事敗,見大勢已去,逃地倒是快,就在秦叔寶大軍破門的同一時間,已經棄李承乾而去,拋妻棄子,逃去了終南山。
但侯君集所犯乃是弒君重罪,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必是要捕而殺之的,就當侯君集奔逃往終南山之後,甚至等不到第二天,捕拿侯君集的人馬已經進山去了。
黃昏,李恪將武媚娘從玄都觀接回,在回楚王府的路上,武媚娘和李恪同坐於馬車之內,武媚娘看著李恪的手掌,也有些心疼。
「都知道今日太子是何目的了,怎的還把自己傷了。」武媚娘抓著李恪手,看著雖已包紮妥當,但還浸著血色的扎帶,對李恪道。
李恪渾不在意道:「侯君集對父皇放冷箭,若是真的傷了父皇的性命,我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道傷,挨得值。」
正如李恪所言,若是李世民死在東宮,那李承乾便可將弒君之罪推到李恪的身上,到了那時太子李承乾繼位,李恪可就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武媚娘問道:「那今日之事可還順利,媚娘在玄都觀可是為三郎提心弔膽了大半日。」
李恪道:「一切順利,除了走了一個侯君集,余者一網成擒。」
武媚娘道:「李承乾成擒便好,區區一個侯君集不過匹夫,不成氣候,逃了便就逃了。」
李恪笑道:「逃不掉的,父皇海捕大軍已經跟進了終南山,不出三日侯君集必成階下之囚。」
武媚娘看著李恪臉上的笑意,也知道今日之果必是如他所願,武媚娘道:「太子謀逆已成既定事實,不止東宮儲位他是萬萬保不住了,就是性命他也難保,只要待處死李承乾,屆時三郎心腹大敵一去,太子之位便是三郎的囊中之物了。」
受長孫皇后之恩,李世民諸子中,李恪亦是嫡子,只不過李承乾年長於李恪,故而才是太子,在武媚娘想來,李承乾意欲弒君,是必死無疑的,只要李承乾死了,那嫡長子便成了李恪,到了那時太子之位豈不就成了李恪的囊中之物。
李恪對武媚娘問道:「媚娘也以為太子必死嗎?」
武媚娘聽著李恪的話,似乎是覺著李承乾之事還有變故,不解地反問道:「太子謀逆,弒君逼宮,已是死罪,難道父皇還會留他性命嗎?」
在旁人看來,皇室無情,手足相殘,父子傾軋,宗室內鬥從來都是司空見慣了的,李世民就是憑藉此道登上的皇位。
但武媚娘不知,李世民固然對手足兄弟李建成和李元吉兩人心狠手辣,但偏偏對自己的親子,尤其是長孫皇后所出的幾個嫡子疼愛有加。
李世民若是真的有意殺了李承乾,早在李承乾成擒之時就已動手,又怎會等到此時,李承乾雖然鑄成大錯,但李世民愛子心切,心裡終究沒有要殺了李承乾的意思。
李恪道:「你對父皇的了解還是差了些,如果我告訴你父皇從無要誅殺李承乾的意思呢。」
武媚娘聞言,滿臉的訝色,對李恪道:「誰能想到父皇竟能對李承乾縱容偏愛至此。」
李恪輕輕拍了拍武媚娘的手,笑道:「無妨,太子的死活已經無礙大局,縱是留著他的性命又能如何。」
武媚娘道:「眼下太子之位雖廢,但畢竟李承乾還在,三郎就不擔心父皇如隋文帝待勇太子那般,將來在臨去之前再想著復立嗎?」
李恪篤定道:「絕無可能,前隋勇太子是無故而廢,自然可以復立,但李承乾卻有弒君逼宮之過,永世翻不得身的。」
弒君之罪,自然不會再有任何復立的可能,但武媚娘聽著李恪的話,還是道:「除惡不盡,終究還是隱患,此番太子謀反,最好的結果也是廢為庶人,一旦太子被逐出東宮,到了那時再想殺他,不過一兩個刺客的事情罷了。」
武媚娘雖是女子,但卻不乏狠辣的手段,在武媚娘看來,為保萬全李承乾是非殺不可的,但李恪聽著武媚娘的話卻搖了搖頭。
李恪對武媚娘道:「媚娘想得差了,留住李承乾的性命對我而言非但不是威脅,反倒是一種助益。」
李恪的話著實是出乎了武媚娘的意料,他不知道為何李恪會這麼說,李承乾是嫡長子,李恪是嫡次子,李恪和李承乾相爭皇位,為何李承乾不死反倒是對李恪的助益了?
李恪問道:「三郎這是何意,媚娘都有些迷糊了。」
李恪笑了笑,對武媚娘問道:「在你看來,你覺得父皇立儲傳位,更在意的是什麼?」
武媚娘想了想,回道:「自然是儲君的才幹,大唐開國不易,父皇得位亦不易,父皇自然是希望能有一子可擔天下之重任,傳承大唐江山。三郎文武兼備,諸皇子無人可比,三郎自然是承繼帝位的最佳人選。」
李恪不置可否道:「媚娘說的不錯,但這只是其一,大唐江山固然要傳承,但並非非本王不可。我大唐國力強盛,四夷臣服,又有一眾良臣猛將輔弼,哪怕是個中庸守成之主,都可保江山穩固。」
武媚娘聞言點了點頭道:「三郎說的是,我大唐名臣無數,只要非楊廣這等暴戾之君,都可保江山穩固,但這是其一,不知三郎的其二又是什麼?」
李恪回道:「這第二點才是至關緊要的一點,父皇憐愛諸子,父皇立儲,必先思及的是保得諸子的性命,而後才是儲君人選的才幹。」
若是李恪突然和武媚娘這麼說,武媚娘必定是覺著訝異的,畢竟皇室無情,就算是憐子,也很少能到這般地步的,但武媚娘聽著李恪的話,想著李世民對李承乾的態度,慢慢地似乎又想通了,李世民憐子,似乎已經超出了帝王之限。
武媚娘對李恪問道:「那三郎準備怎麼做?」
李恪道:「左右父皇有意留太子性命,太子身死與否已然無礙大局,那我何不做個順水人情,保太子一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