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演練

  「咚咚咚咚咚...」

  次日清晨,天才剛蒙蒙亮,達布河南岸又響起了唐軍響亮而又密集的擂鼓聲,不出意外地,曳莽又一次被驚醒了。

  這已經是這一夜曳莽不知第幾次被驚醒了,也許是第三次,也需是第四次,反正他已經睏倦迷糊地睜不開了眼,畢竟這一夜,他幾乎是徹夜未眠。

  只是這一次的曳莽似有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比起之前還要好上一些,曳莽並未立刻驚坐而起,而是在雙目無力地睜著,虛弱地躺在床上,眼中也寫滿了虛無和空洞。

  一夜連醒數次,還又都是被驚醒,這甚至比一夜未眠來地還要累,還要辛苦,曳莽現在只要一聽到鼓聲,不管是對岸的,還是自己的,都會覺得腦袋酸脹,心口一陣絞痛,恨不得將那張鼓撕爛。

  現在曳莽終於也清楚,為何李恪要將大軍南撤到諾真水,因為這般大的動靜,不止是薛延陀人被吵地睡不安穩,唐軍自己也不會踏實。

  左右天色已亮,曳莽睡了一夜也都不曾睡得踏實了,無奈之下,曳莽起身,也正欲往達布河看看情況如何。

  原本在曳莽的猜測中,李恪昨夜都未曾渡河,如今天色已亮,想要渡河便更加不易,自然也不會在此時渡河了,這次的鼓聲多半也是虛張聲勢,並無大礙。

  可就當曳莽穿著衣裳,慢慢起身的時候,帳外卻一下子又嘈雜了起來,帳外的護衛對曳莽稟告道:「特勤,前部傳來消息,達布河南岸突現大股唐軍,看樣子恐怕不下萬人。」

  什麼!

  曳莽聽到這個消息,原本腦袋裡的昏沉一下子消失了,精神也恢復了許多,唐軍一夜佯攻,恐怕等的就是此時,想趁著薛延陀士卒困頓之時,再做突襲。

  曳莽吩咐道:「此事大意不得,速傳令各部首領,隨我前往達布河增援。」

  曳莽說完,硬撐著一口氣,披上了衣裳,便推門出去了。

  曳莽騎著馬,再次火急火燎地趕往了達布河北岸,既然士卒早有回報,在達布河南岸看到了大股唐軍,自然就是為了渡河而來的,原本在曳莽的設想中,此時的達布河岸想必已經地槍林箭雨的一片,來回廝殺了。

  可當曳莽策馬揚鞭,帶著萬餘援軍趕到達布河邊時,曳莽卻發現幾方的士卒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北岸,雙眼緊緊地盯著對面。

  曳莽也同麾下將士一般,抬頭望向了對岸,他發現對岸雖有大股唐軍出現,但卻並無半分攻城的意思,只是各自手中拿著刀槍,正在捉對演練,非是為了渡河而來。

  而唐軍的主帥楚王李恪,也正身著明光甲,站在高坡之上,看著在坡下演練的唐軍士卒。

  難不成唐軍起了個大早,竟就是為了來此演練?可看著對岸唐軍鬆散的陣型,不成建制的方陣,哪裡又有半分精銳之師的模樣。

  眼下對岸的唐軍正是混亂的一片,他若是能在此時率軍突襲,說不得真能重創唐軍。

  可道理也只是道理,曳莽行事謹慎,不知這是不是李恪的圈套,更不敢輕易涉險,也不過是在心裡想想罷了。

  此事的輪值的悉贊看到曳莽率增援大軍趕至,也連忙趕了過去,悉贊指著對岸,對曳莽道:「特勤,此次唐軍恐怕又是佯攻,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曳莽問道:「怎麼了,有何不妥之處嗎?」

  悉贊回道:「唐軍一夜下來,一連幾次擂鼓佯攻,將士們一夜都沒有睡踏實,個個都倦地厲害,若是長此下去,恐怕不等唐軍渡河,咱們自己就先扛不住了,可該如何是好?」

  曳莽聞言,抬頭看向了己方的士卒,果然,正如悉贊所言,守河的將士們個個面有倦色,不斷地打著哈欠,狀態與前兩日截然不同。

  其實又何止是士卒,就連悉贊自己也是如此,原本就守河辛苦,昨夜又是一夜都未曾真正地合過眼,悉贊的眼眶都已經有些發黑,精神不振了。

  兩軍作戰,本就是體力活,若是連日歇息不好也不是個辦法,曳莽問道:「你可有什麼法子?」

  悉贊回道:「我們可否如唐軍那般,也將中軍北撤三十里,免受唐軍鼓聲困擾,叫將士能夠歇息好。」

  曳莽聽得悉贊的話,不過想了片刻,便連忙搖頭道:「不可,萬萬不可,若是我們將大軍北撤,唐軍趁機渡河怎麼辦,到時大軍增援不急,恐怕達布河會有失守之險。」

  曳莽行事穩妥,從不輕易涉險,他的擔憂也不無道理。三十里地,還需徵調大軍,縱是快馬來回至少也需一個時辰,甚至更多,而唐軍善戰,悍不畏死,若是當真舉全軍之力渡河,守河的一萬人馬未必能撐得過一個時辰。

  曳莽之所以還能守住浚稽山,還能站在這裡,靠的就是達布河天險,若是達布河沒了,浚稽山也就沒了。

  悉贊道:「那該如何,總不能就任由這樣下去吧,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幾日,將士們就撐不住了。」

  曳莽這些天勞心勞力,比誰都累,這種感受也比誰都體會地真切,悉贊的擔憂曳莽豈會不知,曳莽想了想,道:「我已去信向父汗請援了,最多再要個三四日援軍便會趕至,到時待援軍趕至,我們大軍便可撤後駐紮,讓將士們好生歇息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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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曳莽帶著大軍剛到,對岸的李恪便就注意到了曳莽,兩人隔地甚遠,李恪看不清曳莽的樣子,但李恪依稀卻能發現,曳莽的身形不似之前見到的那般挺拔了。

  「這曳莽倒還真如阿史那忠所言那般,事必躬親,凡事也不肯假手於人。」李恪看著對岸遠處的曳莽,對身旁的李績笑道。

  李績道:「一人之力終是有限,而曳莽小心謹慎太過,又信不過旁人,事必躬親,如何能夠使得,諸葛亮一世英明,尚且有勞心過甚,折戟五丈原的時候,何況他區區一個曳莽,如此下去,再有兩日,就算他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了。」

  李恪自李績的口中聽到了「諸葛亮」三字,心中突然多了一絲念頭,對李績問道:「諸葛亮在五丈原對峙的便是司馬懿,而如今曳莽對峙的卻是本王,曳莽自然是遠遠不及諸葛亮的,然李將軍以為本王比之司馬懿如何?」

  李績聽到李恪的話,一下子就頓住了,司馬懿狡詐,少年而老成,這一點倒是與李恪頗為相似,但李績知道,李恪問的絕不止是這個,司馬懿不止是名帥,更是梟雄,奪帝位的梟雄。

  李績不敢輕易回李恪的話,思慮了片刻後,才回道:「司馬懿比不得大都督,司馬懿四十有八才拜都督,節制荊、豫,而大都督年不到雙十,便統御河東,主滅國之戰,勝司馬懿多矣。」

  李恪聞言,故意嘆道:「司馬懿其人,也算是大器晚成,他身側有老臣高柔、王觀輔弼,才有逞志之日,而本王卻還不知本王的高柔、王觀又在何處?」

  魏正始十年,司馬懿與同為輔臣的大將軍曹爽、曹羲兄弟爭權,時曹爽兄弟手握重兵,一時無匹,若非德高望重的老臣高柔、王觀相助,助司馬懿奪得京中禁軍兵權,恐怕日後未必會有司馬氏的天下。

  李恪當著李績的面提及高柔、王觀之名,自然也是有意拉攏和試探李績,也是希望李績能在儲位之爭中與他同列,而李績何等精明,又怎會不知李恪之意。

  李績頓了頓回道:「末將才淺,得先帝與陛下青眼,才有今日,恐怕難比高柔、王觀二位先賢。」

  李恪聞言,只當李績拒了自己,於是皺眉道:「李將軍不願做高柔、王觀,又想做誰,總不能是桓元則吧。」

  李恪口中的桓元則便是曹爽心腹,時任大司農的桓范,正始之變,司馬懿和曹爽相爭,桓范便為曹爽智囊,為司馬懿死敵。

  李績自然也沒有此意,李績生怕李恪不悅,忙道:「末將也做不來桓元則,末將是武臣,不懂朝中事,願如老將郭淮,為戍門之犬,只問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