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傍晚,渤海郡王府。
李奉慈嗜酒,十數年來,不曾一日不飲,但凡斷了一日的酒,便覺渾身不適,精神不振。而早在昨日,李恪要來的前一日,李奉慈便被李長沙盯著不准飲酒,已經饞了整整一日了。
這一日,自打一早,李奉慈便盼著李恪早早地來了渤海郡王府,探望了他回去,好叫他喝個痛快,解了腹中的饞蟲,可也不知李恪是故意的還是怎的,竟就一日不來,直到晚間,這才送上拜帖,登門入府。
渤海郡王府外,李長沙接了大都督府的拜帖便出府迎候,在府門處等候李恪拜府。
「本王初至并州,因有諸多軍務未理,故而未能及時登門,一直拖到晚間,還望堂兄勿怪。」李恪帶著一眾王府衛率剛到郡王府門外,便看到了府外等候著的李長沙,拱手道。
李長沙連忙也拱手回道:「大都督見外了,大都督奉旨督邊,巡狩河東,自當以軍務為重,而後私交,咱們堂兄弟又不是外人,如此客氣作甚。」
李恪笑道:「正是,正是。」
李長沙抬了抬手,對李恪道:「府外風大,大都督還請入府歇息,阿爹已在府中等候了。」
李恪道:「不敢勞伯父久候,還請堂兄引路。」
說著,李恪便跟著李長沙的身後進了渤海郡王府。
李恪此來本就是為探望李奉慈這位伯父,李恪進了郡王府後便直奔李奉慈歇息的內院而去。
李恪進了內院裡間後,抬頭一眼,便看到了一個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這男子李恪也看著眼生,正靠著躺在床沿,此人自然就「抱病在府」的渤海郡王李奉慈了。
李奉慈面色略顯蠟白,精神不振,倒也真有幾分病患的模樣,只是不知是因饞酒饞的,還是故作出來的模樣。
「侄兒李恪,拜見伯父。」李恪走到李奉慈的床邊,拱手拜道。
「虎頭來了。」李奉慈見狀,當真是一副腿腳不便的模樣,輕輕掀開衾被,掙扎著想要起身還禮。
李恪看著李奉慈的這幅作態,不禁覺著好笑,但也還是忍住了笑意,連忙伸手擋下了李奉慈,道:「伯父重患在身,又是長者,不必多禮。」
李奉慈聞言,這才又躺下了身去,靠在了床邊。
「我記得上次在長安見你,你尚是扎著總角之辮的小兒,如今再見,竟已是翩翩少年郎,坐鎮一方的大都督了。」李奉慈看著李恪,當先開口道。
李恪坐在床前的錦凳之上,也看著李奉慈,問道:「侄兒離京前還曾聽父皇提起伯父,父皇說伯父身子康健,一向少有病患,怎的突然就如此了。」
李奉慈輕嘆了一口氣,啞著嗓子,對李恪回道:「哎,虎頭有所不知,其實我這一身病患,是由來已久了,只是我在晉陽,陛下在長安,相隔甚遠,我又不願陛下憂心,故而未曾告知罷了。以往吧,倒也不覺著什麼,只是今歲入秋,竟又突然重了,竟都下不得床了。」
李奉慈的話說完,李恪臉上也正和時宜地露出幾分戚泫,道:「咱們李家雖有坐有天下,但礙於朝政,父子叔伯卻都不得常聚,實在是惋惜,伯父病重,侄兒身為晚輩,也未能及時問候,實在是羞愧啊。」
李奉慈聞言,竟是一臉正色地回道:「無妨,咱們李家既有天下,便該為天下萬民謀福祉,豈可貪念私情,枉顧天下百姓所託呢。」
李恪道:「伯父所言極是,侄兒羞愧難當。不過好在如今侄兒奉旨巡狩河東,駐於晉陽,便可常與伯父相見了。」
李奉慈聽著李恪的話,似有日後要常來府中探視他的意思,頓時慌了,若是李恪每日都來見他,他還如何飲酒作樂,他府中蓄養的百名姬妾豈不也無從消受了嗎?
李奉慈忙道:「虎頭既是奉旨來此,當時邊務為重,豈可因私廢公,伯父這邊有長沙照看,你便不必擔心了,還是好生操勞公事,勿負陛下所託才是。」
李恪道:「這個伯父不必擔憂,侄兒早有安排。」
李恪說完,對一旁跟著的王玄策吩咐道:「先生,自明日起,每日早間你都需遣人來郡王府探望伯父,將伯父的情況告知於本王,一日不可綴,明白嗎?」
「諾。」李恪之言一出,王玄策便清楚了李恪的意思,當即應了下來。
李奉慈躺在床上,聽著李恪的話,頓時急了,連帶著原本眼光渙散的眼睛都多了幾分神采。
李恪若是每日遣人來府上探望李奉慈,李奉慈還如何每晚醉酒笙歌,逍遙快活?恐怕到時就連出府門,都是奢望了。
李奉慈連忙對李恪道:「此事便不必如此麻煩貴府中人了吧,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地很,一時半會兒無甚大事,好生休養便是了。」
李恪一臉正色地擺了擺手道:「誒,不可不可,伯父包恙,侄兒豈敢怠慢,侄兒不止要每日遣人探望伯父,還要命人進京向父皇稟奏此事,請太醫署遣太醫來此,為伯父診治,伯父年已四旬,不比少年時了,可千萬大意不得。若是伯父真有個什麼不測,父皇該怪罪我照看不力了」
李奉慈自己方才有言在先,李恪又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李奉慈也推脫不得了,只得先行應了,以待日後再另做計較了。
李奉慈言語中隱有一絲苦澀,對李恪回道:「虎頭有心了,如此便有勞了。」
「正該如此。」李恪握著李奉慈的手,笑道。
李恪在渤海郡王府又待了片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比之李恪剛出府時又暗了幾分,於是李恪起身對李奉慈和李長沙道:「伯父,堂兄,天色已晚,我便不在此打攪伯父歇息了,先行告辭。」
李奉慈「臥病在床」,自然不便相送,於李奉慈道:「長沙,代為父送一送虎頭。」
「那是自然。」李長沙應了一聲,便要送李恪出門。
李恪往屋外走去,正要跨步出門,突然一下子又想起了什麼,對李長沙道:「對了堂兄,我自長安臨行前父皇特贈了我幾罈子前隋時候宮中的美酒,窖藏數十載,正是酒不開壇香自來,最是醇美,改日你定來大都督府尋我,你我兄弟開壇暢飲。」
李恪的話出口,李長沙不好酒,倒是還好,可一旁嗜酒如命的李奉慈已經被饞蟲撓的心癢難耐了。李奉慈這才想起,他的這個侄兒也有善飲之名,是能千倍不醉的。
李恪乃是皇子,李恪臨行,李世民賜酒於李恪,確在情理之中,仔細想來李恪所說當也不是虛言。而且李恪極得李世民寵愛,李世民賜於他的酒,自然也不是凡品,定是難得的佳釀。
李奉慈想著,只覺得口中的涎水便要順著嘴角流下了,恨不得即刻起身,便跟著李恪去了大都督府,兩人把盞言歡,飲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