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洞房花燭

  戌時中,夜色已深,李恪送走了最後一波前來道賀的同僚,終於歇了下來。

  因著時候已晚,王府家奴又多在前院忙活,故而此時的內院竟顯得尤為靜謐,李恪站在臥房門外,耳邊不時傳來近秋最後的幾絲蟬鳴,夏末晚間的涼風輕拂在面,頓覺一陣舒爽。

  李恪走到門外,依著以往的習慣,正要推門入內,可李恪抬頭看著臥房中通明的燈火,本想著推門的手竟一下子頓住,停在了空中。

  李恪知道,今時不比往日,他的臥房之中還有一個人正在等著他,他倒也不好冒冒失失地闖進去,唐突了佳人。

  「咚、咚、咚。」李恪縮回手,轉推為敲,輕輕叩了叩門。

  「可是三郎回來了,快些進屋吧。」李恪叩門的手方才放下,屋內便響起了武媚娘的聲音。

  「好。」李恪應了一聲,輕輕地推門而入。

  李恪進了臥房,並未看見錦兒,只見得武媚娘一人正手持團扇遮面,側坐在床邊。李恪的嘴角也不禁勾勒起了一絲笑意,錦兒這小妮子倒也懂事,怕是算著李恪將回,掐著時候出去了。

  李恪走到了床沿,也在床邊靠著武媚娘坐下,抬頭看著武媚娘,媚娘手中的團扇薄如蟬翼,隔著團扇望去,望著武媚娘依稀可見的輪廓,黛青色的翠眉,紅若瑪瑙的絳唇,竟仿佛隔霧看花,雖不甚真切,卻也多了幾分朦朧味道。

  這一眼極美,李恪看著媚娘,並未急著摘取團扇,不自覺地,便看得久了,李恪雖未說話,但隔著團扇,武媚娘也能覺出李恪是在盯著自己,在媚娘的眼中,李恪雙眸似火,仿佛能夠燃去了手中的輕紗扇面,將自己深深地陷入眼窩。

  不自覺地,武媚娘竟羞紅了面色,低下了頭,雙目游離,本能地避開了李恪的眼睛。

  「三郎在看什麼?」武媚娘低著頭,嚶嚀著對李恪問道。

  李恪輕聲一笑,一隻手輕輕握著武媚娘的手,一隻手便抓住了武媚娘手中的團扇,將團扇摘了去。

  李恪看著眼前雲嬌雨怯的媚娘,柔聲道:「『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迴風之流雪』,本王在看的,自然是本王的王妃。」

  李恪的話,傳入武媚娘的耳中,武媚娘的心中頓時漾起了一絲甜意。

  此時若是尋常女子,恐怕早就羞地不知所處,開不得口了,但武媚娘終究不是尋常,她也不知何來的勇氣,當著李恪似火的雙眸,竟抬起了頭,一雙美眸仿若彎月,看著李恪,問道:「那媚娘好看嗎?」

  李恪抬起手,緩緩地捧著武媚娘的臉,生怕因自己常年習武而生的指繭刺痛了媚娘,而用指背輕輕地拂過她嬌柔的面頰,道:「若非王妃極美,本王又豈會一見生情,再不願移目。」

  此時的武媚娘尚且年少,雖著著妝,但眉宇間還透著幾分稚嫩,若說現在的武媚娘便是天下絕色,興許還早了些,但李恪知道,再過數年,待武媚娘脫去稚氣,她便是整個長安城最明艷的牡丹。

  武媚娘聽著李恪的話,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突然道:「方才三郎所言之輕雲蔽月,迴風流雪都是前人詩賦。殿下驚才絕艷,不弱古人,又何必拾人牙慧,三郎可還差著媚娘一首自己所作的卻扇詩呢。」

  唐人婚俗,多沿自東晉,自晉始,有名士溫嶠於婚上置扇,沿襲至今,向有「分杯障里,卻扇窗前」之言,而武媚娘口中的「卻扇詩」,便是新婚男子為撤去娘子手中團扇所著,雖非必要,但若能吟得出來,也是閨中雅趣。

  李恪聞言,先是思慮了片刻,而後便道:「紅袖添香,才是人間樂事,媚娘為本王磨墨。」

  「諾。」李恪既叫武媚娘磨墨,自是已有腹稿,武媚娘笑著應了一聲,起身到了案前磨墨。

  武媚娘本就喜好書畫,自己在府時也常提筆,故而磨墨之事自然熟稔地很,不過片刻,一硯墨便在武媚娘的手中成了。

  李恪站在案前,緩緩提起筆,將筆放在硯中輕輕一滾,筆尖蘸飽了濃墨後便被李恪提了起來。

  「寶扇持來入楚宮,本教桂下動香風。姮娥須逐彩雲降,不可連宵藏月中。」

  李恪大筆一揮,不過片刻,一首「卻扇詩」便在李恪的手中寫就,躍於紙上,武媚娘口中輕聲地讀著這首詩,對李恪問道:「『姮娥須逐彩雲降,不可連宵藏月中』,三郎作詩,可是把媚娘比作了月中仙子?」

  李恪伸手將武媚娘攬在懷中,柔聲道:「媚娘之美,非世間俗物可擬,非月宮仙子,本王難作他想。」

  從武媚娘和李恪相識至今,這還是李恪第一次真正地攬她入懷,武媚娘被李恪扶住腰肢,緊緊地攬在懷中,頓覺自己的身子一下子都酥了。

  武媚娘貼在李恪堅實的胸膛,抬起頭,看著李恪,不自覺地,竟仿佛醉了酒一般,雙眼迷離,一片酡紅在臉頰上暈開,仿佛在臉上綻開了桃花,煞是好看。

  李恪一手摟著媚娘,一手擱在了她有些發燙的臉上,感受著指尖的微燙,笑著問道:「怎麼?本王的王妃莫不是趁著本王不在房中時偷偷飲了酒,竟快醉了?」

  武媚娘依偎在李恪的身上,雙手不知所措地扶在李恪的肩膀,連連否認道:「媚娘才未飲酒,媚娘想必是不勝酒力,被三郎身上的酒氣熏醉了。」

  李恪搖頭道:「方才在大宴之上,本王的酒大多被右驍衛麾下諸將給擋了下來,真正入腹的可沒有幾杯,王妃這樣說,可是冤枉本王了。」

  武媚娘聞言,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意,竟摟著李恪的脖子,對李恪道:「既如此,那媚娘倒要聞一聞三郎是不是被冤枉的。」

  說著,武媚娘竟踮起腳尖,把自己的臉湊到了李恪的嘴前和鼻尖。

  隨著武媚娘把自己湊到了李恪的眼前,一陣香風撲面,佳人呵氣如蘭,李恪仿佛也被這入鼻的花香迷醉了。

  李恪看著眼前的媚娘,宛如早春露水下綻開的蘭花,純澈,卻又不失嬌美,李恪頓時心神蕩漾,竟緩緩地彎下身子,將自己的嘴巴湊了上去,吻上了送到嘴邊花瓣似的朱唇。

  李恪身上所散出的熱氣似如火般熾熱,能將懷中的佳人融化,武媚娘伏在李恪的懷中,通身嬌軟,若非李恪摟著,恐怕早就站立不住了。

  「殿下,時候不早了,吹了燈,早些歇息吧。」武媚娘氣若遊絲,對李恪低聲耳語道。

  「好。」李恪應了一聲,抱起了懷中的媚娘,俯下身去,吹了案上的宮燈。

  隨著宮燈被熄,頓時整個房中除了透窗而入的幾點月光,已是一片漆黑......